星空寥落月华和美,羽父虚虚飘飘茫然漫走。走着走着两腿一软,眼前一黑,诺大个身躯轰然倒地,四仰八叉浑然睡去。荧虫在半空悬停片刻,便盘旋而下落在羽父的眉心,浑身清光大放,一闪一闪,阵阵清凉的气息在羽父身边浮动缭绕。渐渐羽父气息和缓沉稳,不一时鼾声阵阵。荧虫见状悠然飞起,半空里撒了些星星点点的萤辉,草中飞虫像得了号令,立时飞开远远倏然不见。
羽父就这样睡着,直到太阳升起。荧虫在草中略一穿梭,带来飞虫无数,竟在羽父眼前造了个小小的夜空,遮阳蔽日羽父翻个身接着睡,直到太阳西沉。
入夜,官道上从曲阜方向沿着林中小溪边,几个小丫鬟轮流拎着个竹筐,提着灯笼,在找寻着什么,边走边说唧唧喳喳。左转右转,圜丘,宾馆,树林都巡了个遍。然后不知所措地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正说话间一只硕大的萤火虫由远及近飘飘飞来,引起小丫鬟们的注意。一时顾不得正事儿,竟嬉嬉闹闹扑起流萤来。这荧虫似是有意逗弄小丫鬟们,且住且飞引得她们越走越远。这几个小丫鬟就像着了魔,被荧虫逗引着离了殷丘一路向东,直走到半夜。其中一个小丫鬟脚下一绊扑倒在地,众丫环连忙举了灯笼前来查看。众丫环一看喜出望外:“咦,找了半天,这个家伙竟然睡在这儿?!”众丫环放了筐在地上。再找荧虫踪迹不见,众人叹了口气,拎了灯笼排着队说说笑笑回了大道连夜奔曲阜而去。
羽父躺在草丛之中连着轴的好睡,刚才在梦中恍惚有女孩说话的声音,懵懵懂懂之中闻到一阵阵木槿花的馨香,木槿花香?黄骠马?济水之畔,仲子?仲子!
这人世间的情意可以换来换去,抵账还欠?毕竟羽父今年一十七岁,虽是英武神勇,但对世间的人情二字理解颇浅,真就不如寤生圆滑老练。
羽父感慨一阵怅叹一阵,忽然腹内一阵饥肠辘辘,饿了。年轻人就是如此,说声饿了,最好马上就有酒肉塞进嘴里方才解饿。羽父四外一撒么,咦?筐?掀开盖布,五斤牛肉两斤女儿红。仲子?
羽父拎着筐站了起来四外瞭望。但见东方熹微,夜气凉爽,桑田阡陌村树人家,寂寂然无声无息尚在甜梦之中,那里有人迹活动?羽父思衬片刻,轻轻打了个唿哨,黄骠马呆头呆脑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羽父拎着食筐轻轻一蹦,跳上马背双腿一磕,黄骠马嘚嘚地一溜小跑直奔官道,荧虫在半空打了个旋然后紧随马后飘飘而飞,一人一马一虫在微微晨光中轻快地向曲阜而去。
待到太阳堪堪升起之时,荧虫化作一道青光融进羽父心田。羽父边吃边走,猛然抬头见一轮红日喷薄升起,田间地头袅袅薄雾倏然而化,农人勤劳稼穑茁壮,鲁中大地一派欣欣向荣。如此河山英雄折腰有啥稀奇?切!羽父突然为这家乡的富饶秀美而满怀骄傲,心里一敞亮马蹄加快,晨风扑面清香无比,我就为这人类宜居的家乡活着,不也是一种情怀?想到此处,心中一亮,一切犹疑彷徨暂且抛在脑后,管他去!先回曲阜找仲子再说。
临近中午羽父在官道上遥遥望见暑气蒸腾中的曲阜大城,虽是热汗淋漓,但见了家乡的影子心中的超好,一口气跑到城郊稍稍带住马,人多不可飞扬跋扈。哪成想刚一迟缓就听有人高呼:“大将军凯旋。”羽父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原来国公早已安排手下在此迎接,立时心里好不感动。一阵一阵的无以为报肝脑涂地,感动地不知怎地好了。
半里一人,传递呼喊“大将军凯旋!”。羽父在马上挺身往前看,但见彩旗鼓乐夹道欢迎,人山人海欢声连天。羽父在马上眼泪哗哗地淌。
国内一众官员围观群众簇拥着羽父进了城。羽父一看,喝!家家张灯结彩道路上彩带气球乱飞。初时羽父以为这些都是为了欢迎自己,看着看着觉得有些蹊跷。这些花篮彩带,绢花的倒还光鲜亮丽那些鲜花的全都蔫了吧唧,咦?难道昨天就布置了?再仔细观察,发现道路宽阔之处到处散乱地撂着空酒坛空酒瓶,一堆一堆的宴席垃圾没来得及清理。明显昨晚是全城狂欢来着。羽父看看胡同里头的路人,一个个交头接耳悄悄议论指手画脚,待他走近又掉头散开。没来得及躲开的就冲他假笑敷衍。
羽父自小寄人篱下对于这察言观色眉眼高低一路最是拿手,见此情景心中疑问重重。
北门入城一路向南绕过国公府,来在前门广场。但见前门广场早已搭好高台一座,面南背北高撘天棚三丈六,棚前临时建起凯旋门。羽父下马走进凯旋门,红毡铺路仪仗飘扬分列两旁。抬头看,高台之上黄罗伞盖下坐定一人,鹤发童颜银髯飘摆神采奕奕,正是鲁国公姬不皇姬爷爷,年逾古稀风采依然。
羽父紧走几步登上高台,撩衣跪倒口中诵到:“不才小将,羽父姬翚前来复命。赖国公英明神武幸不辱命。”
“哈,哈,哈,哈哈!”姬爷爷大笑:“我儿请起,我儿神勇,大功一件。”姬爷爷正了正色严肃道:“天不灭我周公大道,降下我儿翚翚。自今日起,我儿姬翚执掌神钺统领三军,拜大司马。”
“谢,国公恩!”
姬爷爷忽然语气柔和地对羽父说:“我儿,我鲁国还有一件大喜。”
羽父此时抬起头来阳光强烈,明晃晃一片中羽父眯眼看见黄罗伞下姬爷爷胖大的身躯旁一个娇小的身影,身着国公夫人服华美雍容,团花锦簇中一掠幽怨,是仲子忧郁的眼神。
接下来羽父失聪了,时间空间皆无。虚空渺渺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前世今生。只一瞬,羽父就像落水之人突然被人捞起,耳边轰轰然眼前花花然,乱哄哄之中就听姬爷爷洪亮的嗓音:“我儿喜极而泣,这是替我高兴,替鲁国幸甚!”
羽父泪流满面缓缓站起躬身施礼。然后转过身面对正午的太阳心中烈焰骤起,不知是悔是恨,一万匹草泥马刨跳嘶鸣,汇成一个声音:“杀而代之!!!!”
这一万头草泥马正欲狂奔,突然朗朗天际“噼啪”一声,一只铁算盘打响,接着十只百只千只万只铁算盘在羽父头脑中噼啪打响铺天盖地。羽父一抬头,只见东方天际无数只算盘珠子滚滚压来。羽父头痛欲裂不能自禁,蹦下高台狂然突奔。
烈日骄阳南城外三十里校军场,烈日尘埃,羽父从地上爬起来,昏昏沉沉只觉得心中似油锅翻滚。定定心神,有人伸手搀扶:“大将军,兵马聚齐,今日还用操演吗?”
羽父站起环顾四周,但见烈日下军卒列队整肃,悄然无声。羽父无力地挥挥手:“散了吧,来日再练。”说完被人引着到军帐休息。
那边厢黄罗伞盖下姬爷爷目光深邃的坐定高椅,面前条案之上一把特大号的算盘闪着幽暗的光辉。周公铁算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算断一切谋逆之心与未然。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