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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点子将阿扎手臂穿透的一瞬间,阿扎并没有叫疼。反而是一下就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阿都阿耶的身前。
至于那讽刺的声音,阿扎没有理会,木云更是没有。而阿都阿耶呢?火点子穿透阿扎臂膀的一瞬间,他就立马盯着了那火点子打来的方向。
如那声音所说,他和木云身上带着毒粉确实是用完了。没有毒粉,没有时间做出毒粉。那即使是他这个用毒高手也没用武之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他。
而随着那声音落下之时,雷洗带着十数人就从树林中出来了。这些人才一出来,火铳兵手中的火铳齐齐就对着了阿都阿耶三人。
阿都阿耶看着雷洗,道:“没想到为了杀我这一把老骨头,你们竟然能舍得下这么大的本。要培养这么十数人恐怕不简单吧?”
雷洗笑道:“呵呵,只凭一个云南蛊王的身份就足以抵上这十几人的性命。更何况阁下还是木府的老祖宗。对于你这种身份的人,即使咱家也栽了,也是应该的。”
听着雷洗的话,阿都阿耶不由脸色一变。他道:
“我很好奇。你们有这般实力,那为什么还把我从御花园放走。而且如果你们一早决定要杀了我,为什么现在才动手。不说你们手中的火铳,就是你们的实力也不应该拖到现在吧。”
“能得蛊王你这么夸奖,咱家这些小崽子可别把尾巴翘上天了。”
雷洗顿了顿,又道:
“当日在御花园里,其实我们只打算将松井元生放走。但是你下毒的功夫实在是太厉害了,再加上皇上想看看木府到底会不会为了你和朝廷撕破脸面。所以才临时决定放你走的,不过你那日逃走的方法,我们确实也拦不住。至于为什么现在才对你下手。想来咱家也不用明说了。咱家想,凭借蛊王你的智慧,怎么也应该能想到吧?”
雷洗的话音一落。阿都阿耶没有说话,但是他却止不住的叹了一口气,苍老的脸上满是无奈。就像是澜沧江河水旁边的石头一样,除了被水冲刷或者是被江水推着走之外,完全没有其它任何的选择。
阿都阿耶道:“我明白了。怎么能不明白?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你回去告诉当今皇帝,我木府永远会在云南边陲安心为大明之民。绝无二心。”
“呵呵,蛊王这话倒是有些意思。你看现在咱家是能给你带话的吗?”
“公公放心。我阿都阿耶活了快八十年了,还有什么事看不懂?当今皇帝无非是想要我这一刻项上人头罢了,这又有何难?不过我希望公公能放了他们二人。这种事乃是公公举手之劳,公公应该不贵拒绝吧?”
“老祖!”
“义父,不能……”
“闭嘴!”
阿都阿耶冷斥一声,然后对雷洗拱了拱手,又道:
“就这么一个请求。公公难道也不能同意?”
“蛊王啊,虽然咱家很想卖你这个面子。但是俗话说得好,面子也是因人卖的。就现在而言,木府已经不管你们了,咱家回去能帮你木府美言几句就已经不错了。至于放过这二人,呵呵,除非他们能从咱家手下逃出去。那咱家自然可以放过他们!”
“公公真要做的这么绝吗?”
阿都阿耶自然很平静。但是这一次,平静之中的怒火却是明眼可见。
“这天底下哪有什么绝不绝的?况且于咱家来说,与你们根本就谈不上绝不绝。懂吗?”雷洗丝毫不客气的说着,心中已是下了要将他们全部杀了的心。
“老祖,横竖一死,跟他们拼了算了。”阿扎一手松开流血的臂膀,眼中满是亡命之徒的神色。
阿都阿耶和木云听着阿扎的话后,没有想说束手就擒算了,心中反而是在想着如何在死之前多杀几个人。而听着阿扎的话,雷洗一挥手之间,持着火铳的火铳兵不由上前一步。那漆黑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洞口直接就对准了他们三人。
谁知就在这时,只听得“砰砰砰”三声,一枚接着一枚扶桑烟雾珠直接就打在了两方人的正中间。随着烟雾起的一瞬间,阿都阿耶的手直接被人握住。感受着这梦里才出现的温度,阿都阿耶立马就猜出了来人是谁。而那一声“跟着我”传出来之后,阿都阿耶心中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直接开枪,快!”
烟雾起的一瞬间,雷洗心道一声“不好”的时候,连忙让所有人开枪。听着火铳一枪接着一枪的声音,看着那一道道火点子穿过烟雾。听着数声火点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雷洗现在只希望阿都阿耶被打死了,不然他回去根本交不了差。
可是当烟雾散去的时候,眼前除了留下满身流着鲜血,人已经断了气的阿扎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两人的身影。看着阿扎浑身都是火点子打上的血洞,显然他实在最后一刻以自己的身子提阿都阿耶他们挡着火点子。
“该死!”
雷洗低骂一声,心中后悔起来。早知道一开始就答应阿都阿耶的话,也省得这事了。
“雷公公,这里有鲜血。”
就在这时,一名火铳兵指着一树枝上的点滴鲜血道。
“看来他们是有人受伤了。顺着鲜血追,怎么也得抓住阿都阿耶,不然咱们都得死!”
“是!”
……
来救阿都阿耶除了伍榕外自是不会有其他人。
此时,伍榕和木云搀扶着中了一个火点子的阿都阿耶在官道上拼命的跑。
太阳如炬,汗滴如雨。
即使是伍榕和木云两人之力,但是带着受伤的阿都阿耶,她们的速度怎么也快不了。再加上看着随着失血过多的阿都阿耶脸色越来越白的时候,两人的心愈发着急了。
尤其是伍榕,她的着急可谓是写在了脸上。
自从伍榕那日得了宋黔的消息之后,伍榕就在天下楼打探着阿都阿耶的消息。这一路从光州找来,伍榕每一天无时不刻不担心着见不到阿都阿耶最后一面。
而现在,当她终于见上了阿都阿耶的时候,她又不仅仅只想见阿都阿耶一面。她开始奢望一直见着阿都阿耶。
可是她知道,那扶桑烟雾珠和她一路撒在树枝上的毒粉根本就拦不住那些人太长时间。而一旦被那些人追上,她们除了死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选择。
伍榕不怕死,她真的不怕。可是她不想见着阿都阿耶死啊。如果可以用一生不见来换他的性命,或者用自己的性命换他的性命。伍榕肯定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
她虽然想跟阿都阿耶永远在一起,她已经想了五十多年了。但是如果能让阿都阿耶一直活下去的话,她什么都可以放弃。
而阿都阿耶呢?心中同样是有着跟伍榕一样的想法。
身为云南蛊王,而且还是云南木府的老祖宗。他这一生为别人做了很多事。可是他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哪怕一件事。而他这一生是不欠除了伍榕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的。
于云南蛊术,他无愧自己的师父阿通。于云南木府,他无愧自己的父亲乃至是他这后几代木府的所有族人。是他让云南蛊术再进一步,并且将中原医术引入云南。是他让云南木府历代族人不受外族威胁,是他一生奔波着为他们争取利益。
可是一提起伍榕的名字,或者说一提起伍榕这两个字。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他在做什么?他的心都会一慌,因为他实在是欠这个女子太多、太多了。
别的且不说。就只说让一个女子等待一生,那就足以让那个男子一生愧疚。更别说伍榕还不止是只等了他一生。为了他,伍榕舍弃了太多东西。即使是她师父留给她的万象避毒丹丹方也被她给了自己。
伍榕付出的很多,但是她从来没有怎阿都阿耶要过什么过多的回报。她只想和阿都阿耶在一起。只是在一起而已。
明明是一件简单到了极点的事,但是阿都阿耶却怎么也没做到。
看着扶着自己满是着急的伍榕。即使到了这个年龄,伍榕在他的眼里还是当年那个青涩小女孩的模样。只是看伍榕一眼,他的记忆就迅速回到了当年两人在云南那三月时的场景。
可惜人怎么能倚靠回忆过一生,疼痛很快就把他拉回到了现实里。
那火点子是穿透了阿都阿耶的腰间。对于他这种实力的高手而言,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严重伤势。可是现在不仅不能治,而且还要负伤逃命,再小的伤也不由严重了。
……
“咳…咳咳。”
突然,阿都阿耶重重的咳了几声,身子更是要脱力了一般。
“阿耶哥,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你还能行吗?”
伍榕一把将阿都阿耶搀扶到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下。眼中的泪水竟然是止不住的往下掉。明明是花甲的年龄。但是泪水一掉之时,那悲伤的模样就如同青涩时没什么区别。
“榕妹…,别哭,我没事。”
阿都阿耶用手摸着伍榕的脸。就像是他们当年在云南时的那个样子。只不过这时伍榕没有什么羞涩,反而是用自己的手紧紧摸着贴在自己脸上的阿都阿耶的手。
一旁的木云看着两人的样子,眼泪止不住的就往下掉了。别人不知道他义父和伍榕之间的往事,但是她怎么能不知道?看着这两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如同年轻的情人一般深情的看着对方时,她的眼泪就完全止不住。
她当然懂男女之情。正是因为懂,她才更加心疼自己的义父和伍榕。
五十多年啊。说是人的半生,但是谁又能过够百年?
再者说了,男女双方都能这么心甘情愿的等着对方这么多年的又有多少人?
“榕妹,你们快走吧。我……我已经走不了了。”
躺在树阴之下,阿都阿耶的脸更白了。腹部的伤口并没有因为她停下而不再流血。即使伍榕以点穴手法封住穴道,那血水还是会一点一点的渗出来。
“不。我不走。我已经等了你五十多年了。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再等你了。我要跟着你在一起。即使是死,也要在一起。”
伍榕很坚决的摇了摇头,眼中的满是决绝。她从来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阿都阿耶遇见了什么。她都要和阿都阿耶一起面对,即使是死,也不例外。
“云儿,带着你义母走。不然我只会死不瞑目。”
阿都阿耶见说不动伍榕,直接就准备让木云动手。木云虽然舍不得阿都阿耶,但是她不得不听阿都阿耶的话。
“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自己走吧!”而伍榕呢?直接内力一震就震开了木云。
见着伍榕如此,阿都阿耶只是道:“榕妹,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愿意。即使是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愿意。”
伍榕说着,身子直接就靠在了阿都阿耶的身上。此时,阿都阿耶靠着树干。就像是五十多年前他们在云南那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树下的场景一般。不过那时,眼前有溪水,天空有鸟鸣。
“云儿,既然如此,你走吧。我和你义母一生从未在一起过。而今死在一起也心安了。”
见劝不动伍榕,阿都阿耶也不劝说了。或许这就是天注定吧。生不能在一起,死当同眠。
“义父!”
木云听着,人直接就跪了下来。
“对了云儿,你要记住。你不能再回木府去了,不然木府说不定会因为这次事而面临不必要的麻烦。”即使到了生命最后一刻,阿都阿耶还是担心木府。
“孩儿明白了。义父义母你们保重。”
伍榕看着木云,突然道:“既然叫我一声义母。这枚扳指你拿着,去蜀地找五毒唐门成为掌教,也算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如果可能,十来年后我的徒孙刘承会来找你。希望你能护佑他,壮大五毒唐门。”
“多谢义母。孩儿明白了。”
“……”
木云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带着伍榕给的扳指就离开了。只留下阿都阿耶和伍榕依偎在那颗合抱粗的树下。
在木云走了之后没多久,雷洗带着人追了过来。
当他看着已经服毒自尽的阿都阿耶和伍榕之后,他倒是被震住了。毕竟他可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但是看着眼前两人相依偎在一起,再加上朱由校对武林多有些好感的缘故,雷洗倒也没有拆散他们。
雷洗准备将两人的尸体都带回顺天。如果朱由校没有其他的吩咐,他就准备让人把他们两人给一起埋了。
至于立碑什么的肯定不可能。雷洗不是开善堂的。
不过想来阿都阿耶和伍榕也不会在意。看着他们死时都带着笑容,显然是在齐齐面向死亡的那一刻见着了来生的曙光。
在来生,他们似乎不在会那么早的就相遇了。但是当他们一相遇的时候就应该是洞房花烛夜那天。
一杆秤,挑起红盖头下的称心如意。只是一眼,他们便将弥补这一世的所有遗憾。
所以,如果真的有遗憾。相信吧,所有的美好都留在了下次重逢的时候。
如果这一生都有遗憾,那你下一辈子一定是完美的。一定要相信,因为那都是上天欠你的。
欠债还钱,欠情还缘。
即使是老天,也不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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