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仅仅只是开端!
紧接着,数箭齐发,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扫射过来!
剧变来的太过突然,按在薛妙妙背上的手力道极大,从指腹上传来隐隐的肃杀之意,透过棉衫,似乎要渗入肌肤之中。
极其利落凛冽地将披风一旋,封住唯一的车窗。
与此同时,车辆已然剧烈晃动,傅明昭的喊声从外面传来,“有刺客,全力保驾!”
薛妙妙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腿面上,耳畔风声鹤唳,刀剑相接,处处皆是沉闷的厮杀,车厢外面的情况可想惨烈。
“待在车中,尽可能贴在底面上,千万莫要出去。”陆蘅阴沉的声音传入耳畔,薛妙妙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但见宝剑随白衣,旋身掠出了车厢,没入漆黑的夜色。
忽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从后面的车厢中传出。
薛妙妙的心猛然一沉,果然,陌生而癫狂的声音四下而起,夹杂着刺耳的笑意,“那娃儿在这里,杀过去!”
周遭静了静,那些人如同见了血的猛兽,直冲着后面的车厢而去。
风雨将车帘猛地掀落,蜷缩在座位下的薛妙妙,看到了黑夜中混乱惨烈的战况。
唯有身处其中,才知道武侠小说里那些残酷的场面并非只是杜撰,现实只会更加血腥百倍!
夜雨凄狂…刀锋冷刃!
死死将行囊抵在胸前的要害部位,薛妙妙一动不敢动,视线所及,那一袭白衣执剑杀出一条血路,佛挡杀佛,起落间故有力拔千钧之势,勇猛无匹!
斩落在地的头颅顺着雨水,一直滚落到道旁的湖中。
而此刻,原本随车的家仆,皆是亮出兵器,混入战局厮杀,稳准狠厉,那训练有素的刀法,绝非寻常家丁。
就连风雨里都含着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鏖战片刻,已然是横尸满场!
忽然间,有白刃从头顶劈了下来,薛妙妙连忙就地一滚,不顾一切地滚下了车厢。
那人扑了空,仍是穷追不舍。
薛妙妙身材纤细,万分紧急时,灵光一闪,飞身扑向车轮下面。
刀刀劈在身后,刀刃重重刻入泥土,薛妙妙险过一关。
此时,守在婴儿车厢外的陆蘅,修长地身形攀附在车门外,以一种可攻可守的姿态,备战八方。
而那道目光扫过来,却看不清薛妙妙的身影。
“明昭,保护薛大夫。”他依然守在第三驾车厢前,但此时的薛妙妙早已不在车内。
傅明昭正率领一队人马,折返杀了回来。
一颗人头咕噜噜滚到了车轮下面,鲜血还在潺潺外冒,吓得薛妙妙连忙往旁边躲去,死死捉住车底的轴承,尽最大的可能保护住身体的重要器官。
傅明昭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似乎是在找自己,“人不见了!”
薛妙妙很想回应,但是又怕在此时暴露了位置,惹来祸患,只好踢了傅明昭小腿一下。
陆蘅眼波一寒,果然见车内空荡荡的,已经被铁箭刺成蜂窝!
又是一声尖叫,这一回,是徐娘子的声音!
薛妙妙从缝隙中,见陆蘅不知为何忽然离开了车厢,然而就是一瞬间,便被趁虚而入。
“陆郎救我…啊!”
万分惊恐的声音,在美人身上格外惹人怜惜,但这一嗓子,也足以激起男人的兽心。
远远一端,白衣飞身纵跃,直取人性命。
但首鼠两端难顾,疏忽中,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混乱中落在了地上。
就在薛妙妙眼前一米之外!纯然如纸的奶娃娃,还不知道正面对这如何险峻的形势。
宛平凄厉的叫喊声中,薛妙妙几乎是毫不迟疑地爬出了车轮下,就在将要捉住的刹那,已然感到冷刃卷着寒风从后背扑来。
她不顾一切地拽住襁褓,按在身下,与此同时,后背一沉,有人扑了上来。
只闻闷哼一声,背上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陆蘅救下了徐娘子,剑起剑落,便将来人斩杀殆尽,而分身乏术之息,丈余外,是傅明昭飞身挡在薛妙妙身后,抱着她就地一滚,避开了来人。
激烈的厮杀之后,刺客一行人终于被全数诛灭,那些人头戴黄巾,装扮统一。
踏着满地铁箭碎骨,陆蘅行至身前,冲她伸出手,但却落了空。
薛妙妙小心翼翼地怀抱起惊吓过度的婴儿,转身对满身泥污的傅明昭点点头,“多谢了。”
傅明昭扶着车身站起来,素来不羁的脸容上皮气十足,“不知薛大夫可否能原谅傅某?”
惊心动魄的劫难之后,生死一线,回头想来,倒也释怀了些许。
宛平一身狼狈,手臂上的衣衫尽数被刺破,血迹斑斑,过来要抱婴儿。
徐娘子缓缓站在陆蘅身后,云鬓花斜,美人落难,也要比寻常人好看十分。
就在万籁俱静之时,原本躺在地上的尸首,忽然纵跃起身,冲着陆蘅胸口就是一剑刺来!
薛妙妙只觉得有巨大的力道将她推向远处,跌倒在地,再抬眼,竟见徐娘子扑过去,柔白的手臂替他挡下了一剑。
陆蘅反手扣住刺客脖颈,手指猛然一缩,那身子便如同破布一般扔在地上。
随车家丁,或者应该说是武夫,迅速在所有倒地的尸身上补上几刀,直到彻底肃清。
这种极其残酷的手段,直看的薛妙妙心惊。
“此地不宜久留,先出了这片山谷!”
陆蘅迟疑了一下,将徐娘子抱上了车,回头道,“还要劳烦薛大夫替她包扎一番。”
薛妙妙拿来药箱时,就见傅明昭在马背上颠簸的身子晃悠悠的,“你没事吧?”
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很好,一夹马肚驱往前面探路,“大丈夫小伤算不得紧。”
徐娘子的伤势并不严重,因为手腕的玉镯挡了一下,只是划伤了小臂,落下一道两寸长的小口子。
细皮嫩肉的,伤口上的血就显得格外刺眼。
“方才多谢薛大夫出手相救,你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她略显虚弱地感激。
薛妙妙浑身湿淋淋的,裤腿上也满是泥污,手却是干净的,仔细给她处理伤口。
陆蘅眸光沉沉,平定气息,眼波却有意无意落在薛妙妙身上。
方才情急之下,两头难顾,只差分毫,就会要了他性命。
然而看到她险中抱起婴儿时澄澈的目光,忽然有了一丝愧疚之感。
幸好他平安无事。
陆蘅解开胸前罩衣,撕去断片,不经意露出一方金黄的内衬。
薛妙妙只是晃过一眼,那竟是名贵非凡的金丝甲!
金丝甲刀枪不入,可保性命,万金难求。
眼前看似寻常的卢公子,身上却有太多的谜团,尤其是经过方才一战,薛妙妙已然对他们的来路生了疑问。
“按时敷药,几日就无碍了。”
挑挑拣拣,找出对症的药瓶,薛妙妙交到徐娘子手中,独自回了车厢。
经过激烈的缠斗,车厢受损严重,急需要找个地方修缮一下。
前面就是霍山驿站,但若再坚持一个时辰,大约就能入霍州城,城中必定会有工匠铺子。
安顿好女眷,傅明昭嘱咐车队加紧路程,不到驿站休息,尽快入城。
薛妙妙揉着胀痛的脚踝,涂上红花浆,来回顺着踝骨揉搓。
车帘一起,有人进来。
那是荀草的清净气息混合着血腥味儿,薛妙妙没有抬头,只是不着痕迹地将裤管放下。
“方才之事,让薛大夫受惊了。”
薛妙妙缓缓抬起头,纯然的脸容上,神色凝重,她问,“卢公子究竟是何身份,竟会惹来黄巾军刺杀?”
黄巾军乃哀帝旧部余党,在各地集结死士,对抗新朝廷。
但素问黄巾军不杀百姓,不劫财物,只对官僚,意在扰乱政权。
陆蘅眉眼微亮,噙着冷冽的笑,“薛大夫好眼力。”
无声的对峙中,薛妙妙一字一句,“等到了霍州城,薛某便与卢公子告别了。”
到了现在,她若还猜不出卢公子和徐娘子大有来头的话,就太过迟钝了。
陆蘅只是淡淡一句,“届时再商议。”
薛妙妙有些气恼,“薛某的事情,似乎和卢公子并无干系。”
话音刚落,只听车外咕咚一声,沉闷地摔在地上。
掀起车帘,见原本驱马在前的傅明昭,竟然一头栽倒下来。
骤然回想起遇险时的情境,薛妙妙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袭来。
将蓑衣掀起来一看,赫然是一枚被斩断木柄的铁箭,插在右胸里。
深浅难辨!
有人上来想要拔动箭头,被薛妙妙连忙阻止。
胸外伤素来情况复杂,在未探明状况前,决不能轻举妄动。
“仰卧位先抬上车去,不要触动伤口。”薛妙妙慌乱中冷静下来吩咐。
抬上了车中,傅明昭的呼吸短而急促,口唇微微发紫,薛妙妙的表情越加凝重,“怎么能隐瞒病情…若在拖久了,堪有性命之忧!”
胸外伤最重要的便是抢救时间,而且,现在无法给纯氧,必须要更加争分夺秒!
傅明昭摆摆手,“本以为是小伤,不想拖累大家的行程。”
陆蘅按住他的手,“莫要多言,保存体力。不知薛大夫有何见解?”
望了一眼黑沉沉的雨幕,“病人的伤情刻不容缓,当务之急,唯有先入霍州城,只是将近子夜,守城那一关恐怕过不去。”
“无需担心,入城一关并非难事。”
语气如此桀骜。
说话间,薛妙妙一手按住傅明昭额头,另一手食指和大拇指按住下颌骨掰开,往下巴方向按。
陆蘅瞧了一眼这古怪的手法,眼神询问。
薛妙妙意味深长地看向他,“铁箭伤及肺腑,阻碍呼吸,需帮他保持呼吸道畅通,若再加重,便只有行人工呼吸的方法了。”
陆蘅疑惑,“何为人工呼吸?”
薛妙妙忽然生出了一丝促狭之心,却抱着无比真诚科学的态度道,“以口渡口,帮助他呼吸是也。”
陆蘅的表情有些不寻常,尤其是看到眼前的少年,再联想到他的话,忽然口舌有些干燥起来。
隐隐一丝悸动,压抑在雨夜中。
目光游弋过去,就见她高领上露出的一片肌肤,似有鲜红的血丝渗出。
薛妙妙握住傅明昭的伤口,生怕有一丝挪动,专心致志间,脖子上忽然一触。
陆蘅将净帕子按在她脖子上,“先处理伤口。”
薛妙妙微微一动,接手过来,避开他的触碰,“方才情况紧急,并未感觉到。”
原本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快马加鞭,缩短了一半。
城关入口时,原本并不放行,只见卢公子命家仆拿出去一枚腰牌。
不多时,竟顺利通行!
此时傅明昭还有意识,路上只能先用带来不多的消毒棉纱替他暂时敷住创口,避免张力性气胸的发生。
霍州城,同庆客栈内,店家哪里见过如此有气势的主儿,很快就安排好了上房。
薛妙妙丝毫没有耽搁,“麻烦店家准备两大坛子烧刀子,蒸锅两口,铜盆三个,可有困难?”
店小二连连点头应着,手脚麻利地去准备,这几位财神爷付了十两金子,就是包下整个客栈一晚上也足够了。
陆蘅拿着一列单子吩咐,“一刻钟之内,把上面所有东西找齐备,不管用什么手段。”
护卫雷厉风行地接过去,“是,王爷…”
话音落半,陆蘅眸光一寒,护卫连忙收住后半句。
回到布置好的卧房内,炉火上的蒸锅里咕嘟嘟煮沸着各色刀具镊钳,白生生冒着寒光。
这种精妙的工艺,世所罕见。
但环顾四周,薛妙妙却不见了踪影。
单子上要买来的各类棉纱布,麻布和布衣都准备齐妥,薛妙妙掐着时辰从外面进来。
轻巧的脚步踏着木板传来,寻声望去,此时的薛妙妙已经更衣完毕,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领子高高束起,映着月光,格外楚楚。
“抽空沐浴净了身子,东西周全了么?”
此时的薛妙妙,已经进入了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