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审查是公事,公事也有急缓之分,例如此时,正值跃溪试的开试期间,所谓的公事就不能随意应付,值守士卒用力挑起被午后阳光晒出困意的双眼,审查着每一位入城的人,看的众人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如沸水般掀起一阵反抗和吵闹。
“你们就不能快点?老子大老远来了,光门口就等了半天,瞪什么瞪,怎么,你穿个军甲我就怕你啊,啊呸,老子还真不在乎这个,来来来,不服脱了戎甲咱俩单挑?”一名瘦高男子在鼎沸人群中伸出麻杆般的胳膊,对着某位瞪了他一眼的士卒嘶喊道,那士卒脸色低沉,气的不轻,但碍于职责在身又不便真的脱了戎甲下场跟对方厮打一番,憋气怒道“要不是今天有要职在身,老子非得打到你跪着喊老子爷爷!”
“呦呵,谁打的谁喊爷爷还不一定了”那瘦高男子也不势弱,挥舞着手比划着。
士卒脸上憋的通红,却没想到有人更快走到了他面前,那人明显是士卒的上级,只见那将领狞笑着道“我先替你守会儿,去,今儿不把那家伙打到喊爷爷以后别回营里了”
士卒听完大喜,哗啦啦脱下戎甲,瘦高男子见状也不畏怯,卷着袖子上前去,四周人群一看有如此热闹能助兴,愣是在本就拥挤的人群里腾出一快场地,大声为俩位英雄好汉叫好。
大离民风彪悍,热血而无畏,不惧什么强敌,当年荒族发起的乱世之战便有满朝男儿尽披甲的壮烈场面,如今海晏河清,王朝的子民彪悍风气却没降,不惧官兵不惧朝廷,只要想骂,便是当朝首相也敢随意呵骂上几句,当然,前提是不能涉及到那座清夜司,也不涉及皇宫深处某些忌讳的话题。
比如说当年的某件白衣案………
如果涉及到清夜司,天晓得那天就会被一群幽鬼般的夜幕郎们随便找个由头给抓到牢狱中,如果涉及到皇宫深处,道理也是一样的。
对于大离的子民而言,天都不能算老大,除了龙椅上的君王和那座清夜司,自己就是老三…………
所以,才会发现这样一幕。
好一阵你来我往的缠打后,那士卒扯下膀子上的一片碎布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完美表达出了胜利者的骄傲,那瘦高男子也磊落,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就喊了声响亮的爷爷,围观众人反而没嘲笑奚落,反而给了一阵叫好。
输了就是输了,输了不可怕,输了咱们日后找着机会寻回场子就好,但输了还耍无赖就让人很不耻了,这是大离子民很简单的是非观………
热闹过后,人们继续排着队等待接受例检,封刀让徐自安免不了一番口舌,但看在它稚嫩可爱的模样上,值守的军卒叮嘱了几句,也放他进了城,进城前徐自安还在人声嘈杂中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原来今年的入城检查这么严是因为前一段发现了来自荒族的间谍,官府为防止还有荒族余孽趁跃溪试的机会死心不改兴风作怪,所以才会这么严厉。
听到这里徐自安也是唏嘘良久,荒族间谍,这不是就是说的某位可爱的故事…………
也不知道朵朵如今怎么样?不过想了想他也释然了,这里是京都,可不是大青山,这世上还有人能在这里威胁到王朝公主的安危?
恐怕就是哪位荒族的大祭司也不可能吧。
进了城,拥挤的人群确实好了许多,这座更像一座小国的城池内宽阔无比,徐自安感觉便是城外所有人全部进来恐怕也不会让这座城有任何拥堵,真不知道当初建城时耗费了多少民力与财力,但同样,换回的也是大离一个任凭狂风骤雨而不倒的坚定后塞。
虽不拥挤,但也人声鼎沸,数丈宽阔的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街道旁摊位并不杂乱,相反如一块块被切好的豆腐般井然有序,各种摊贩吆喝叫卖声是想尽了花样,变成小曲唱出来的,捏着嗓子哼出来的,更有甚者,还会一时兴起来上一段尬舞添些气氛,还真围了不少路人,多买出了几件物品。
有路边商家见状,也纷纷效仿开来,尤其是那最需要热闹的酒肆货行,邀请了些歌姬舞姬在门外起歌轻舞,引了不少老少爷们的驻步观看,一些胆子颇大的小姑娘也会在人群之外不时翘首打量,学些拈花舞势。
王朝民风开放,子民不管穿着处事还是作风也不似前代各朝般保守,别有风情的妇人肩披薄纱便敢在街上行走,任凭丰腴身姿被男子频频回首留恋,大方游玩不失风采,倒是那回首男子却引起同伴的阵阵调笑,淡抹的小娘头戴斜花,远山黛眉,在那梅花最深处颦笑戏乐,细软腰肢不需缠束如水般摇曳,遇到中意少年羞涩一笑,摇曳间荡起了无数涟漪,方才那不得不与拥挤世人同流的佩剑剑客终于有了机会清高,负剑看似赏花实则暗暗注视着花间美丽少女,正想着待会怎么勾搭比较合适,富人携着恶奴,恶奴牵着恶犬,恶犬还没向路人狂吠就被街上巡逻的衙役以影响城容的罪名给扣押。
倚栏观望京都风情的雅客,狂饮痛灌的豪客,捋须的清贵老者,未着官袍的官员,丝竹管器声从不知那家红楼中传来,不绝于耳。
这就是京都,这就是大离,这就是整个世界第一雄城的风度与风流。
从小只见过泊城妓寨,去过泊城酒楼,到过泊城赌坊的徐自安着实被这繁华的场面乱了眼,一时迷了方向,只好浑噩随人群流动而随波逐流,也不晓得自己此时到底走到了那条街巷,又路过那些朝中官员的府门。
路边的青柳冒着春绿,青石街道旁的牡丹开的雍容,徐自安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穿过一道又一道小巷,不懂就问,总算是对这座城知晓了些大慨。
城中心那一片鎏金碧瓦的巍峨宫殿是传闻中的大离皇宫,里面居住了无数贵人才人佳人与良人,不过归根到底哪里其实只住了一个人,那个人便是皇帝陛下,其他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围绕那人而转。
徐自安站在一处柳树下,透出柳枝缓梳的缝隙中远远看着那片规模宏大的让人望之神往的建筑群,忍不住心中感慨,怪不得这么年里王朝能在天衍大陆上一直盛兴不衰,历任君王都是胸怀天下的英明贤主,能在这气势磅礴的地方居住,任何人的胸襟都能变得像天地般辽阔。
皇宫中直入云霄的那座塔楼应该便是摘星台,听闻第一代君王青帝便是这里谈笑间伸手摘了颗辰星,不过想来传闻只是传闻,哪里有人真能挥袖间便让那辰星坠落?若真坠落,那不得将这京都城都砸成个巨坑?徐自安想起这个在王朝流传甚广的神话,笑着摇了摇头。
皇城就在那里,隐在皇城阴影下的清夜司应该也就在那里,少年突然很想去看看这座在王朝内久负盛名的地方,当然,这些盛名都是些骂名和惧名,只是不知到底该如何走?
寻了个路人礼貌打听了下,然与以往路人热络指路的场面不同,对方一听他打听的地方是清夜司竟脸色一嗔,摆手离开,显得很是生气。
徐自安想着对方脸色骤变的场景,心中不由对那个地方更好奇了些。
大离有一句话非常盛行,京都城里有京都府,有衙门,却没有牢房,因为清夜司本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牢房,尤其是某处离狱。
既然无人愿意为徐自安指路,他只好自己在都城里继续瞎逛,路上随意买了个烧饼充饥,啃了一口发现这烧饼也不比泊城的咸香到哪里,怎么就比泊城贵了整整一倍有余呢,看着手中烧饼,少年感慨这京都物价果然极贵,自己怀中那看似喜人的好大一堆碎银也不知道能撑到何时?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官府为跃溪试学子安排的那些客栈能做的真正的食宿免费,至少便宜一些也是极好的。
大离富裕,跃溪试关乎着王朝的未来,为照顾一些囊中羞涩贫困学子,朝廷在每届跃溪试开启时都会特意划出一些空房与官家客栈用以安定世间试子,让天下少年尽量可以专心备考,不用为些铜线杂事给分心,不得不说,在许多惠民的政策上,大离的朝廷已经做到一个最好的程度。
寻寻觅觅,走走停停,半日的闲散时光就这般还未被春风吹透便被少年用双腿间的新鲜和好奇给消磨过去,看了眼被城墙遮去了半边的夕阳,似血暮云还未被徐自安一眼望尽薄凉,就被皇城脊顶那一片金灿灿的鎏金瓦片给闪了眼,谁说京都内是寸土寸金?这明明是片瓦片金嘛!
整整半下午的闲逛,少年见了京都风景,也见了不少学府的院门,不过都是些未听闻过姓名的散枝学院,并没有自己想要看见的那几座最出名的地方,并不是少年迷路错过那些学院,而是京都城特娘的实在太大,走了整整半日竟还未走出东城区,更别提踏入繁华中心地带看看。
没看到那几座学院心里固然遗憾,不过还好,既然到了京都,总是会看到,但是有一个消息却让他头疼起来,先前在某处官衙内打听了下,供天下试子休息居住的那些客栈确实食宿免费,但是前提是得出示由王朝颁发的赴试文贴,凉亭之战发生的战斗太突然,他的文贴早就遗失,想要补办需要去各处衙部跑上好大一遭,而且这样还不确定能不能补办下来。
官府只能只认文贴不认人,这固然是一个极大的漏洞,但也是无可之举,当初在泊城时张毅然杀死小黑子让自己侄儿顶替入京,便是钻的这个漏洞。
没有文贴,意味着自己无法参加跃溪试,也没法享受赴考试子的所有优惠政策,徐自安看着眼前的一片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抱着封刀与小黄伞思量着要不今夜先找个道庙过夜?
京都第一夜就睡道庙………是不是太寒酸了点,徐自安突然想起南道岭间遇到的哪位江湖老骗子,还有老骗子临走时的留信,窘迫如汪洋般奔腾在心头,自己怎么就穷酸了?本大爷怀中可有好大一堆碎银,住个客栈总没问题,再说又不是久住,就住一晚而已。
想到这里,徐自安抬眉一看,嘿,恰巧街头还真就出现了一间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