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煞二刺不中,发力又刺,花婆再避,避剑六寸。曲煞只攻,花婆只避,每避一次,多避两寸。到后来,已在数步开外。花婆道:“莫打了,再打,逼我回山去了。”
曲煞更怒,欲再攻,三屠拦道:“煞儿罢手,你敌她不过。”曲煞方罢。三屠道:“你派诡怪,先只装软,现又弄硬,伤我弟子,是何意?”花婆道:“随我上山,就知情由。”
三人入山,山也沉静,墨叶遮阳洒,鸟音破清幽。行得几步,曲煞暗道:“爹,此地阴暗,只这条道儿,是个明处,需防她预邀帮凶,隐在草中,伺机暗害。”三屠道:“她欲害你,就不二寸二寸,躲你剑去,向前一寸,使那断舌掌,就打发你。何必在此伏人,多此一举。”
二人就不语,随花婆上山。不多时,到得烟尾山派。但见,方屋平顶,错落有致,顶光壁滑,奇纹哑暗,清烟三条,盘桓舍间,明云四朵,平顶停悬,不像人间武的门派,却似地府文的祭场。
曲煞道:“爹,有些阴冷,不是人处,却像鬼地。”三屠道:“我观他功夫,有些阴狠,想必平日练气,阳的少练,阴的多练,练得功夫邪,地方冷。莫说,随她去。”
花婆带他二人,至一花室,到门口,一股血味飘来,三屠住步道:“血气既来,必有凶邪,进不得。”花婆笑道:“三屠兄莫慌,不是杀人,是救人哩,只管进。”三屠、曲煞方入。但见房中花草,不同寻常。这一丛黑花紫茎,那一片荆棘红草,前伸后翘,无风自摇,叶如多手,根似密脚,碰它会躲,赶它会跑。曲煞见了,骇道:“有些妖性!”
再看去,花中一个木案,案上卧一伤人,肚破肠流,奄奄一息。高厌深立在案旁,问一弟子:“怎么伤的?”弟子道:“早上采药,遇一猛虎,扑上来,掏去肚肠。”厌深道:“那虎何在?”弟子道:“我见它伤人,是条孽畜,就打杀了,推下崖去。”厌深顿足道:“杀了便罢,推下去作甚,你不知,他肠给掏去,在虎腹中,寻了来,才好接续。”弟子道:“师父啊,那虎凶残,肠肚入口,嚼得稀烂,便寻得来,怎生用得?”厌深道:“莫说稀烂,便是成泥化水,但要材料儿在,就有回春法。”弟子道:“如今怎得好?”厌深道:“我先取花草,揉搓了,做个假肠,续得他命,你莫懒,速下山,寻条真肠,此劫方渡。”弟子哭丧道:“师父,真人易找,真肠难寻,哪个愿死,献了肚肠?”花婆笑道:“易得,易得,那曲吉、曲如,躺在山下哩。两条肠儿,你挑挑,好的取,坏的扔。”弟子忙谢花婆,欢喜下山。
三屠怒道:“高厌深,你派不是明的,是个暗的,先只装弱,甘愿受压,现又使强,害我弟子,什么阴谋,速说来,教你好死,不实说,只有剐了。”厌深不答,只拾朵紫花,扯片红草,捻碎了,运真气,捏成肠样儿,接在伤徒腹中,果止得血,续得气。
曲煞道:“爹,莫凶,你敌他不过。”三屠道:“他先装弱,惹人惫疏,现抹脸皮,露本相,有些厉害。然我功夫深,且有病脉术作保,怕他怎的?”曲煞道:“你看他,身披金线武袍,头顶玉带圆帽,背挂银链宝剑,腰悬千年葫芦。再看他屋舍,石整瓦齐,梁强柱壮。石是青光磊落石,瓦是流波振翅瓦,梁是扛山担云梁,柱是顶海镇龙柱。桩桩件件,不是凡物,俱是钱钞换来。他必有些手段,除得阴魂,灭得妖邪,就得了赏金,置办物件。”三屠道:“莫长敌志气,灭己威风,孰胜孰败,斗过便知。”
正说间,先那弟子拾了肠来,交把厌深。厌深拿真肠,换了伤徒假肠,转真气,接血脉,续筋骨,合皮肉。那徒惊醒,翻身下地,拜道:“谢师父救命!”
厌深一笑,屏退弟子,说道:“三屠兄,你那弟子,拥来我派,唤我为你续耳,言谈间,有些不敬,动起手来,我手重,伤了他等,就惊动你。只此浅因,没有深由。”
三屠冷笑道:“既如此,就好杀你,落得干净。”厌深道:“来杀。”三屠心道,花婆既狠,他必更甚,打起来,未免纠缠,且不招呼,使个杀招,就结果了。思毕,眼定身稳,假意不动,手却拔剑,使一记离魂问魄,一剑化八,直刺厌深。
厌深手背身后,只不动。花婆闪来,转银链,噼啪阵响,化了八剑。她在山下,使那断舌掌,身快手重,此番挡剑,身法更疾,三屠暗惊,心道,如此打去,胜败难测,且哄哄她,再寻机会,就道:“姑娘好手段,先不晓得,多有得罪。”花婆冷笑道:“既得罪,磕头认错,就饶你。”
三屠怒火复燃,又打来。厌深道:“花婆住手。”花婆道:“师父,莫挂念,我斗得他赢。”厌深道:“知你赢得,只一茬,你路子硬,手段狠,没有轻重,真气吞吐,发多收少,打起来,毁屋坏物。这花草,有些灵性,栽之不易,你若毁去,我心疼哩。”花婆听是此,就笑退了。
厌深上前,两手叉腰,笑道:“三屠兄,我与你斗。”三屠道:“也罢,擒贼擒王,先除大王,再灭小鬼,这间花房,有些妖性,晚些儿,一并灭除。”厌深道:“你来,你来,保你伤不得花,害不成草。”三屠横剑身前,扎步挺腰,喝道:“仗剑不打空手,你背上,挂得好剑,出了鞘,与我斗。”厌深笑道:“你看我手叉腰,胸提气,不要出剑,只要发音。”三屠道:“发音作甚?”厌深道:“比武放对,不是蛮事,却是巧活,与高手斗,拔剑相迎,与中手斗,空拳打去,与低手斗,不拔剑,不动拳,喊两声,也退了敌。”曲煞道:“爹,他弄巧言,阴里骂你低手。”三屠早怒,急运病脉术,青气盈面,黑雾托发,真气激走,剑染白霜,一记挑云剑,直刺厌深。刚踏一步,厌深喊声:“退!”三屠云门、中府二穴忽麻,内力避退,留脉不发。三屠大惊,不及想,接气引力,又一招捞山月,再刺厌深,厌深喊声:“断!”三屠灵墟、神封二穴一急缩,内力撵断,前的不吐,后的不回,盈迂脉内,麻痒不畅。三屠更惊,再运病脉术,心道,除不得你,毁去花房,也是功果。就捏气聚力,发了狠,合毕生之力,使个断星痕,气分千流,剑化万道,蓝光起落如涌浪,白芒进退似推山,眼见那异花房,要变作废墟场。这当儿,厌深手助气引,胸鼓声发,喊声:“碎!”三屠忽觉诸脉俱紧,各气皆散,剑路不存,招数败灭,花草蜂蝶,未伤分毫。
三屠气散,如粉似尘,散落经脉,再难接续。厌深笑道:“你既罢手,该我攻来。”就走上前,要发力。三屠大骇,汗如雨下,情急中,忆起一个旧法,刺客所创,一步之内,无需内力,使个腕力,转巧劲,驱得剑起,斩敌咽喉。就道:“你且来,我不怕哩。”待厌深走近,左手打个幌,右腕急转,剑似灵蛙,蹭地蹿起,电光火石,万难避让。眼见得逞,厌深一笑,两指轻按,压了剑去,点在三屠膻中,说道:“待我指吐真力,取你性命。”三屠腿软,跪道:“饶命!饶命!”厌深果收手,笑道:“罢了,饶你。”三屠道:“谢厌深赐命!”曲煞忙来,扶了三屠道:“爹,你那命,本是爷奶所赐,高贵正统,现不济,是厌深所赐,就有些贱。我是你儿,更贱了些,怎生是好?”三屠道:“莫现眼,退去!”二人退在一旁,进不是,退不得。
厌深道:“今见我手段,可吓着些?”三屠道:“吓着,吓着。厌深兄,你既有手段,怎藏得深,甘受人辱?前风恶人道,那二音枯槁,他三家易会,你一家难懂,怕他习得,灭了你派,就反投我派,阻他索功。现今看,那神功,凭你手段,一日可得,他三家,不是对手。你阻他索功,却是何意?”厌深笑道:“自有深意,你不需知。只说是否愿投我门,共图大业?”三屠道:“投你怎的,不投怎的?”厌深道:“不投我,今日难活,投了我,地位高升,荣华尽享。”三屠惧死,又起贪心,说道:“地位荣华之说,可当得真?”厌深道:“你今见我手段,就知能成事,忠心随我,保你无悔。”三屠道:“既如此,就投你。只我派处,不好交代,叛己投人,家法严明,待对山出关,追杀来,是个祸事。就他不追,传出去,江湖上,坏了名声。”厌深道:“莫慌,仍回派去,听我差遣。”三屠喜道:“如此好,如此好。”拉了曲煞,就要走。
曲煞道:“爹,耳未接哩。”三屠道:“留得命回,已是万幸,续耳之事,再莫提它。”就要走。厌深道:“耳续得,续得。”三屠喜道:“谢厌深兄。”曲煞拿了耳来,数日不接,那耳已烂,蝇虫缠绕。厌深道:“接自接得,只耳烂根坏,接上去,面丑难看,听声不清。”三屠道:“怎生是好?”厌深笑道:“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耳受损,儿的来补。曲煞一身,皆从你出,取他一耳,教他尽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