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不中留,自然是不舍得也得舍得。”博西达来笑语。
漠漠盯着师父的脸,歪头笑道:“只要是师父喜欢的人,就都可以,你指哪个,我便嫁给哪个。”
博西达来摇头一阵苦笑:“傻丫头,哪有那么简单……”
“可是,徒儿真的不想嫁人,只想和师父两个人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漠漠恳然说道。
“净说傻话!”博西达来满目慈爱的责备道,“不过,师父也觉得能配得上咱们漠漠的,应该是那种江南才俊……”博西达来说着,声音低沉下来,看着漠漠的双目中,流露了出愧疚之色。
漠漠歪头不解:“江南才俊?那师父在南朝时,是不是也算是江南才俊?”
博西达来神色一僵,拿着酒碗的手有些发颤,勉强笑了笑,没有再答话。
赛马开始了,漠漠却没有心情去看,因为她觉得,似乎方才是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使得师父有些闷闷不乐。
后来,从周围的欢呼声中,她隐隐听到,是阿古拉赢了比赛……
几日后的傍晚,漠漠正在草坡上练剑,远远的,她便望见一匹黑色的骏马,正朝自己这边疾驰而来。
那匹马在临近草坡时,速度慢了下来,听那马蹄声中,似透出些许迟疑。
其实,真正迟疑的,是骑在马背上的人……
漠漠已看清了马背上的人是阿古拉,她神色微诧,这么多年来,自己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清闲的在草原上闲逛。
漠漠暗想,他定然不会到自己这边来,便将自己的剑插回剑鞘,坐在草坡上拿起腰间的水囊,掀开面巾的一角,喝了几口水,准备休息一下。
没想到,稍后,身后的马蹄声便已近在咫尺,漠漠皱眉转头,只见阿古拉已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站在了自己面前。
漠漠忙起身,无言的冲他弯腰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身准备离去。
“都这么多年了,你都不能适应这塞北的风沙吗?”阿古拉冷冷的声音响起。
漠漠神色一怔,停下了脚步。这还是十年来,阿古拉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说话。
漠漠转身皱眉向阿古拉看去,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的话。
昨日,因隔得较远,漠漠又时刻牵挂着师父的身体,根本没有仔细打量他。
现在的阿古拉,已完全变成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宽宽的额头,因常年征战沙场的缘故,面色偏黝黑,双目如鹰目般锐利。
那道斜斜的伤疤,非但没有影响他的容貌,还让他更具男子气概。
阿古拉盯着漠漠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伸手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个物件,向她面前递去。
漠漠望着他手中的面巾,不禁一愣。
那不是,昨日自己在驯马时,丢的那块吗?
“这……谢谢王子殿下!”漠漠边伸手接过面巾,边颔首谢道。
“这马很好,我倒是要谢谢你。”阿古拉一脸的淡然。
漠漠抬眼看了看他牵着那匹踏雪乌骓,客客气气的回道:“这马是王子赢来的,我当不了这个谢字。不过,这的确是匹好马,殿下骑上它,以后可以多多立战功。”
“它的名字,叫乌斯阿拉……”阿古拉盯着漠漠的双目,沉声说道。
漠漠一愣,眼中现出古怪之色。
她侧目上下打量着那匹黑马,语气中难掩惊诧:“乌……乌斯阿拉?这、这个名字,似乎……殿下觉得,它长的很水灵?”
阿古拉盯着漠漠那对灵动的大眼睛,默默点头。
漠漠有些愕然的看了看阿古拉,又看了看那马,言不由衷的咕哝道:“是……是挺水灵的……”
真是个怪人,有说水果水灵的,有说菜蔬水灵的,也有说女人水灵的,唯独没听人说过马长的水灵的。漠漠心中,暗暗一阵感慨,这怪人,真是连想法都与众不同。
“你仍旧每日都会到这里来练剑?”阿古拉语气淡淡的问道。
漠漠心中有些疑惑,这阿古拉,今日怎会一反常态的与自己说了这么多的话。
她轻轻点了点头:“以前一直是。不过,最近师父身体不太好,我并不经常来。王子殿下今日怎会得暇到这里来?”
“哦,我是出来遛马……这马,还是有些不听话……”阿古拉有些含混的回答道。
“那就不打扰王子殿下遛马了,我要赶紧回去照顾师父了。”漠漠说着,便转身向正在吃草的落雪走去。
阿古拉望着她那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抓着缰绳的手……
………………
两三个月后,草原上的积雪早已化尽,换而为之是无尽的新绿。
最近孟和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漠漠已一连几日没见过他的人影儿,茹娜更是气的在她耳边唠叨个没完没了。
后来听尼丝说,他跟着阿古拉出去打猎了,两兄弟似是跑出去的极远。漠漠听了还好,茹娜却更是气的跺脚,两人外出行猎,也不知带上自己。
这日清晨,漠漠早早便起床了,从自己的小毡帐,向师父的毡帐中走去。乌斯其正在博西达来的帐外挤羊乳,抬眼望到了漠漠,他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冲漠漠摆了摆手。
漠漠的双眼微弯,面巾下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可就在她快到乌斯其身旁时,孟和一阵旋风似得刮了来。
还不等漠漠张口,孟和便拉着她向王庭外跑去。乌斯其起身,望着远去的两人,满目的茫然不解。
“孟……孟和,你这是干嘛?”
一出王庭,漠漠便用力甩开了孟和的手。这臭小子,大清早的又抽什么疯儿?
孟和止步回身,盯着漠漠的双目中,透满了柔情蜜意。
漠漠看着他那略带羞色的面庞,心中咯噔一跳,意识到了什么。
“漠漠……”孟和少有的迟疑开了。
“那啥,孟和,我要回去了,师父该起来了,我还得给他煎药呢。”做清子时,自己早已看惯了这男女之间的告白,现在还是早溜为妙。
就在漠漠转身欲离去时,孟和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漠漠一阵心慌。自己虽现在与孟和是同龄人,但因脑中存有清子的记忆,一直将他当成了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弟弟。他如今一如此,自己心中那滋味儿,甭提有多别扭了。
“我前几天,跟阿古拉哥哥出去打猎了……”孟和如今已比漠漠高出了半个头,低头盯着她的脸,一往情深。
漠漠用力的往回抽自己的手,小子,是长大了,手劲儿还真不小。
“我、我知道,”漠漠的舌头有些打结,“这几日,茹娜找你都快找疯了,你快去看看她吧。”
“这个,一会儿再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孟和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情绪,都快被漠漠打乱了。
漠漠咬牙用了用力,将手抽了回来。
“这个给你。”
孟和从怀中掏出了一条银白色的狐皮围脖,向漠漠手中塞去。
“这是……”
“我随阿古拉哥哥去打猎,他打了匹野狼,我打了只银狐。我昨晚让尼丝,把这银狐皮缝成了围脖,一早就拿来送给你的。”孟和的眼中,难掩兴奋之色。
“这……这银狐皮太难得了,如此贵重的礼物,我可不能收。你还是将它,孝敬给大妃吧。”漠漠说着,便向孟和手中塞去。
两人互相一阵推送。
“漠漠,你知道我的心意……”
不等孟和把话说完,漠漠便赶忙落荒而逃。孟和手里拿着那银色围脖,追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
看着那身着红衣,一脸怒气,正向自己跑来的茹娜,他忙将那围脖塞入了怀中。
“孟和!”
人未到跟前,怒吼已撕破耳膜,孟和拔腿便跑。他知道,跟茹娜那疯丫头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万一被她知晓自己方才向漠漠表白一事,那顷刻间,消息便会飞遍整个王庭。
茹娜见孟和见到自己便跑,气的一跺脚,跟着一阵猛追。
漠漠一口气跑进了博西达来的毡帐。
博西达来已起来了,他见自己的徒弟忽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抬头不解问道:“外头下雨了吗?怎么跑的这么急?咳咳……”
“呃……没、没有,我是急着要给师父煎药……”
漠漠慌乱的说着,又一头向帐外扎去。
几近将药煎好,漠漠的神思才平静下来。这一世,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的慎重,先不说其他的,就是孟和的王子身份,都让自己避之不及。他此生注定难活的平淡,而自己想要的,恰恰是这份平淡。
………………
当年,在那次祭祀过后,博西达来真的将一整年的雪雨次数、时辰,一一誊录下来,上呈给了阿斯尔王上。
接连三五次的降水,皆与博西达来的卜算,一一吻合,王庭众人皆将其奉为了神灵。
又加上漠漠这个小巫女的存在,苏合父女为此,对师徒二人真是恨之入骨。
这日夜间,国师巴图正在自己的大帐中饮酒,忽有兵士来报,苏合巫祝在帐外求见。巴图凝神一思,冲那兵士点了点头。
“见过国师!”苏合恭敬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