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漠漠伸手去接,孟和已经将他另一只手中的奶酥,放到了唇边。
就在他那张口的瞬间,阿古拉的一声低喝,在帐中赫然响起:“放下!”
而与此同时,托雅太妃也发疯般的猛然扑到了孟和身上,伸手便向他嘴边的奶酥打去。
看着那块儿正在地上滚动着的奶酥,孟和惊愣住了!
漠漠在这一刻,终于什么都明白过来了!她不敢置信的缓缓摇着头,惊恐万分的盯着托雅太妃,开始往后退。
“母妃?!”孟和错愕万分,托雅太妃方才不止打落了那块奶酥,还狠狠打中了他的手,他越加的糊涂了,不明白这帐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上……”托雅太妃定定看向坐在矮桌旁的阿古拉,声音冷沉无比,“能不能暂且让他们都出去?”
“母妃?阿古拉哥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孟和的话还未落下,阿古拉那也冰冷至极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你们都出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孟和急的声音提高了许多。
“你出去!”托雅太妃没有看向儿子,声音里透出呵斥之意。
孟和一怔,随即,便大步向帐外走去。
查干看了一眼阿古拉,紧随孟和之后,走了出去。
漠漠捏紧的双拳在不住的颤抖,一颗心也快跳出喉咙眼儿了。她踟蹰着不肯离去,即牵挂阿古拉,也牵挂托雅太妃。
阿古拉侧目,原本冷沉的目光,变得微微柔和起来。
漠漠注视着他的双眼,眼中露出了央求之色,阿古拉盯着她,下唇微动,目光复杂无比。
“你给我出去!”
蓦地,托雅太妃的一声冷喝,将漠漠吓了一跳,更让阿古拉原本活动的神色,重新阴沉了下来。
漠漠嘴巴微张,惊愕过后,抽回放在托雅太妃脸上的目光,匆匆看了阿古拉一眼,抬步走出了大帐。
待漠漠走出大帐时,孟和正在细雨中不停的来回走动,脸上透满了焦灼之色,他已意识到,帐中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见漠漠走了出来,他赶忙向前,伸手拉着她的一条胳膊,将她拉至帐口的一旁,神色凝重的急急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孟和……”漠漠艰难张口,她从孟和的举止、神色上看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阿古拉哥哥让母妃将我召回王庭的吗?我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孟和的手一直都抓着漠漠的手腕,力度大的让她吃痛。
漠漠不知该怎么和孟和诉说这一切,她低头为难的一思,脸上勉强的扯起一丝笑容,宽慰道:“这里面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耐心一点儿,等等便知道了。”
孟和从漠漠的眼中,非但没有得到安慰,反倒是更加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定定的看了漠漠一会儿,然后松了她的手腕,转头向站在帐口的查干与尼丝看去。他放弃了去向查干询问的念头,因为他知道,就算是把嘴皮子磨破了,都甭想从查干的口中知道任何事。
见孟和向尼丝走去,漠漠也紧跟了过去。
尼丝的头始终低垂着,目光空洞无比,雨水已淋湿了她的头发、衣服,她却都不找件蓑衣遮雨。
漠漠猜到她应是知情的,她是托雅太妃平时最信任的侍女,托雅太妃走到哪里,都是她陪在身边,在漠漠来王庭时,她便已待在托雅太妃帐中了,她怎么可能会不知情。
“尼丝!”孟和的表情有些吓人,站在尼丝的面前,死死的瞪视着她。
“王爷……”不等孟和开口相询,尼丝便主动开了口,不过,她的声音飘忽无比,目光也飘忽无比,“不用多问了,奴婢不会说的。”
孟和看着面前的尼丝,似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他有发怒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压下了,猛然抬步,走到帐口一侧,站定身子,双目盯着黑漆漆的雨幕,不再开口多言。
漠漠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张坚毅的脸,慢慢被雨水打湿后,又慢慢有溪流汇聚……
在几人离开大帐后,托雅太妃便与阿古拉一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当中。
帐中的气氛,真是沉郁、压抑至极。
后来,还是托雅太妃先动了动身子,她走到矮桌的另一旁,缓缓坐下了身子。
阿古拉似是压根儿就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只是冷冷的注视着身前方,身子一动不动。
“你……”托雅太妃明白,他是在等着自己的坦白,“……是何时知道的?”
“哪一次?”阿古拉的声音,冰冷彻骨。
托雅太妃的神色一滞,脸上露出了死灰之色:“你既然都知道,为何当初,还要住到我的帐中来?”
阿古拉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母妃要拿孤当挡箭牌,好保护好孟和,所以,那时并不会要了孤的性命,而且,还会拼力保全孤的性命。孤住在母妃这里,自然比自己住,或是住在其他人的帐中,都要安全。”
托雅太妃的眼角抽动,自嘲的呵呵冷笑起来:“你那时便已经知道了?可是,你那时才十五岁,怎会……”
阿古拉低了低头,目光深邃的不可见底。
“到了现在,你还肯叫我一声母妃?”托雅太妃的眼中,似有泪光闪过。
阿古拉始终都不看向托雅太妃,沉声道:“这么多年,不管你心中怎样想,毕竟对孤照顾有加。即便是到了今日,即便是,在当其其格将这盘奶酥端至孤的面前,孤将它拿在手中时,心中还上有着那么一丝的期盼,希望你能够……可是,这权谋之争,你又怎能心慈手软。”
看着阿古拉最后脸上露出的那无奈冷笑,托雅太妃用力的仰头,好不让泪水流下来。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还要同意孟和与茹娜的婚事?我相信,你既然知道,那么那日松将军也肯定是知情的,他怎会肯把她的宝贝女儿推下火坑?”
“是博西达来。”
托雅太妃愣住了,惊愕不解:“谁?博西达来?他?”
“是他在临终前,叮嘱舅舅,让茹娜嫁给孟和的。孤一直都不明白这其中的意图,就在方才,孟和将那奶酥往口中放时,孤终于明白了。”阿古拉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叹然之色。
“博西达来?居然会是他?”托雅太妃一直在控制着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隐藏的足够好,你们信了我,才会同意孟和与茹娜的婚事的……呵呵,没想到,居然是他!我真不知是该谢他,还是该恨他!”
漠漠站在帐外,身形赫然一晃,脸上满是悲怆之色!她刻意站在了帐口,就是为了静心竖耳聆听里面的对话。
“正是因为你答允了孟和的婚事,我才坚信了自己所做的一切滴水不漏,才会放心的实施了这最后一计!没成想,居然是他一个死人,左右了这一切!”托雅太妃恨恨说过后,便又神色缓和下来,“可是,也正是因为他,才让孟和娶到了茹娜,若不是他,想必,那日松将军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说罢,托雅太妃忽然缓缓站起了身,在挪动了两步,到了阿古拉身前后,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阿古拉自进帐后,第二次看向了她,冷冷的面庞上,看不出丝毫动荡。
“王上!”托雅太妃的脸上,忽然涌现出了深深的哀求之色,“孟和他是不知情的!他真是不知情的!他若是知道这一切,便不会主动请战离开王庭!”
那哀求之声,清晰的传入了漠漠耳中,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敢扭头看向孟和,她害怕看向他……
阿古拉定定的看着托雅太妃,缓缓起身,负手向帐口走去。
托雅太妃始终哀求的盯着他,身子扭转,面向了帐口。
阿古拉迟疑止步,没有回头,低声道:“母妃,这么多年,孤心中只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
微微一顿后,他才继续问道:“母妃,你身体不好,究竟是真是假?或者说,真的有你平时说的那么不好吗?”
托雅太妃瞪视着阿古拉那高大的背影,微怔后,身子颓然一松,半跌躺在了地上。
良久,都听不到托雅太妃的回音,阿古拉抬步,向帐外继续走去。
“我只想知道……”托雅太妃无力的声音,低低响了起来,“你怎会对这些细节,知道的如此清楚?为何,其其格第一次拿去王帐的奶酥,你放心的吃下了,没有让杭盖试毒?难道,你事先便知道,那是无毒的?”
阿古拉目光微沉,沉默了一会儿后,才简洁开口道:“是尼丝。”
而后,他便大步出了大帐。
托雅太妃彻底被那简短的三个字震住了,这是她绝对意想不到的,尼丝在她的身边,已足足待了十三年,从十三岁起便跟了她……
而十三年前,阿古拉也只有十岁而已,难道在那时,他的城府便已深到了,知道在别人身边安插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