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日,文进县变得热闹起来,城墙四门不时有纹饰华丽的马车经过,向着城南的韩府汇聚,骑着高头大马的豪客在众多的武士护卫下喧闹地从县城大街上驰过,惹得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官府出动了衙役维持着秩序,有人从衙役嘴中得知了消息,韩老爷子农庄中的葡萄酒熟成,宴请四方的朋友。韩老爷子交游广阔众所周知,今天来的都是老爷子的朋友,听说新任的刺史大人也会前来拜访。
众人嘴中兴奋议论着的江刺史,在王怀忠的陪同下已经由东门进了城,文进县比起三年前更加热闹,西域入侵对这座县城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街道两旁多了些乞讨的人。
江安义微微皱起眉头,安民的告示早已贴出去了,成年流民可以从官府领到十亩地,官府提供粮种和耕牛,可是这些人为什么宁肯乞讨也不愿意回乡自救?
接近韩府道路变得拥堵起来,前方车队排成一条长龙。江安义此行带着安勇、欣菲、思雨和石头,只选了二十名亲卫随行,毕竟是前来拜访韩老爷子,带上百余名亲卫显得有些不恭。
江安义等人都骑着马,在王怀忠的指引下艰难地来到韩府门前。门前的平地上停满了车马,有青衣仆从满头大汗地指挥着车马驰向远处。江安义见这些车用名贵的木材制成,车窗飘着丝绸,有的甚至镶嵌着琉璃,拉车的马居然比自己亲卫骑的战马还要雄骏三分,那些赶车的马夫的穿着锦服,看上去威风凛凛。
“有钱人不少啊”,江安义感慨地道:“王叔,我记得上次来是韩老爷子六十大寿,今天这场面丝毫不比那次差。”
一路上王怀忠说过多次,让江刺史直呼其名或者叫他老王,江安义笑称与他相交微末,何况当年王叔还帮过自己,不能势利待人。王怀忠见江安义语也挚诚,便不再坚持,但每听到王叔的呼唤,心里还是觉得很温暖。
“大人,化州与西域通商,有钱人自然不少。不说别的,世家之中有半数在化州都有商队店铺。”王怀忠说着跳下马,道:“大人请稍侯,我去通知老爷子迎接。”
上次来是从角门进的韩府,这一次大门畅开,韩老爷子带着孙儿从大门迎了出来,快步下阶,向江安义拱手道:“刺史大人光临寒舍,真是蓬筚生辉啊,快里面请。”
对于韩家江安义怀着一份尊敬,对于这位破家御敌的老爷子江安义不敢不敬,抱拳躬身道:“老爷子,几年不见,身子骨可好,安义早就想来拜见,奈何俗务缠身,今日方得空,还望老爷子恕罪。”
“大人客气了,里面请”,韩元实挽起江安义的胳膊,往里让客。宅院之内热闹非常,一点也不比上次拜寿人少,不断地有人上前向韩老爷子见礼搭话,从大门到正屋大厅居然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大厅前江安义脚步微顿,抬头向檐下的金匾看去,御笔的“忠义满门”金光灿灿,耀人双眼。江安义冲着匾额拱手为礼,这才跟着韩元实踏进大厅。韩家的正屋大厅江安义有印象-宽广,比起府衙的大堂还要大上三分,厅内坐了四五十人,看到韩老爷子和江安义进屋,众人纷纷站起身见礼。
江安义笑着向左右拱手示意,跟着韩元实向前走,前面的几个位置坐着几位老者,并没有随众人起身,见到江安义看过来,矜持地点头微笑示意。
“江大人,这位是宁侍郎的父亲宁太爷,此位是原金吾卫中郎将马将军……”
一圈介绍下来,江安义发现在座的众人非富即贵,家中有人是四品大员的就不下十位,十大世家中柳氏、林氏、刘氏、卢氏都有管事在场。江安义心中暗凛,韩府的权势不容小覤,韩老爷子是在向自己示威吗?
座中有熟人,镇西男华政,江安义笑道:“华爵爷什么时候到的,早知道不如一同前来,路上还多个伴。”
华政含笑还礼,恭声道:“华某昨天到的,我与老爷子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所以早来了一天,刺史大人日理万机,华某不敢轻易打扰。”
两人言笑晏晏,丝毫看不出前几日对簿公堂的芥蒂,倒是在韩老爷子身后侍立的韩彩珠望向江安义的目光,带着几分怒意。
靠前摆下两张椅子,韩元实请江安义和欣菲落坐,安勇、思雨和石头则站在两人的身后。欣菲和思雨都换了男装,江安义入门时跟韩老爷子介绍了妻子欣菲,韩元实知道这位刺史大人的夫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从内心来讲,比江刺史更看中几分。
座中一个长须的老者正在向众人讲解葡萄酒的来历,“……大魏明皇时期,魏破载昌国收得马乳葡萄,并掳其酿酒艺人,自造葡萄酒成,老朽记得《魏史》中记载:酿以为酒,甘于曲糜,善醉而易醒……”。
见江安义听得入神,韩元实侧转身子对着江安义介绍道:“苏老是化州名士,曾写下‘关山正飞雪,烽火断无烟’的名句,为世人传颂,不知江刺史可曾听过?”
江安义惊道:“苏辰昌苏老,当然知道,我还读过他的《塞外曲》,不想在此遇到苏老。”
苏辰昌停住话语,微笑着向江安义点头示意,道:“苏某早就听闻过刺史大人,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诗词歌赋罕有人及,苏某极喜《陋室铭》一作,抄之悬于书房之中。今日在韩老爷子府中得见大人,真乃幸事也。韩老爷子邀我为今日酒会写诗,大人在前,苏某怎敢落笔。”
说话间,见有仆人滚进来四个木桶,江安义见桶高三尺,径亦三尺,皆是橡木制成。江安义听欣菲讲过,葡萄酒用橡木盛放能让酒的口感更加浓郁醇厚,还能散发出类似榛子的清香。
化州地产葡萄,但农户连粮食都不够吃,怎么会浪费田地种植,只有像韩府这样的权贵之家,不愁吃喝,又有良田,才会大量地种植。葡萄对多数人来说是稀罕物,更不用说用葡萄来酿酒,永昌帝都的东市有西域商人贩卖葡萄酒,每斤价值二两黄金,也就是四十两银,比起江家的烧刀子还要贵上数倍。
江安义在莎宿国时在吐乐家喝过葡萄酒,那酸甜微涩的味道他并不大喜欢,只是物以稀为贵,想着喝下的酒水价格不菲,便是酸涩也如茶香了。
“喝葡萄酒要用琉璃盏”,韩元实笑着拍手,韩彩珠从后堂捧出一个皮匣放在桌上,里面是整套的琉璃盏。琉璃这玩艺是从西域进口而来,江安义的山庄酒坊上方的“明瓦”就是琉璃所制,数十片明瓦花费了十万两银子,着实让江安义心痛不已。看韩府匣中的琉璃盏,色如流云漓彩,晶莹剔透、光彩夺目,品质远在那些“明瓦”之上,这一箱子琉璃盏约有百数,估计没有四五十万两银子拿不下来。
思雨的双眼又在发亮,恨不得上前抢为己有,江安勇和石头的注意力则在从橡木桶中取出的葡萄酒上,红色的酒浆有如鲜血,盛放在或淡红、或浅绿、或桔黄的琉璃盏中,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仆人用托盘小心地把盛有美酒的琉璃盏端到客人面前,江安义伸手先替欣菲拿酒,然后自己再拿,目光无意中在端酒的仆人面前扫过,发出一声轻呼。韩元实笑问道:“江大人,有何不妥?”
江安义若无其事地取过琉璃盏,笑道:“这葡萄酒在不同颜色的琉璃盏中居然颜色各不相同,别有趣味,江某少见多怪,还望老爷子见谅。”
那仆从抬头看了一眼江安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掩饰地高举起托盘,把酒盏举向侍立着的江安勇等人。
韩元实举办酒会的目的当然不是单纯为了品酒,待江安义把杯中酒饮尽,韩元实也放下手中酒杯,笑问道:“江大人,这葡萄酒可不合口味。老夫庄上有不少,大人回去的时候不妨带上几坛,让府衙的大人们也都尝一尝。”
一桶酒最少有五十斤,价值在千两白银以上,韩元实随口送出几桶,不愧有“高义”美誉。江安义推托不过,只得点头答应。
见江安义收下礼品,韩元实脸上的笑容更欢了,道:“我与大人算是故交了,三年前大人来为老夫拜寿,老夫招待不周,还望恕罪。满饮此杯,就当老夫陪罪了。”
江安义连称不敢,举杯相应,两人一饮而尽。
“大人,上次你与威远镖局有所误会,我听罗老哥说,此次威远镖局到华府送货,无意中被牵连进贩卖人口一案中。老夫不敢求大人徇私,只求大人能早日查明真像,让镖局的人早日归家。我那罗老哥本来想来向你陪罪,但人多眼杂,老夫怕大人生气,索性自作主张,替他在大人面前分说一二。”韩元实伸手捊着胡子,脸色郑重地求恳道。
韩元实没有替华府说话,而是从威远镖局入手,这让江安义有些意外。此来韩府,他是做好准备韩元实替华府讲情的,也事先准备好了说辞,谁知韩元实拳走边锋,一时让江安义难以招架。
一恍神,江安义随即笑道:“华府一案基本问清,只是我急着来拜会韩老爷子才没有发落,等我回去之后,一定尽快发落,请老爷子放心,江某绝不敢冤枉一个好人。”
韩元实目光一黯,江安义的话滴水不漏,却没有任何承诺,自己刚才的讲情落到了空处,看来这位江刺史不打算给自己面子。韩元实不动声色,举杯向厅中众人劝酒,大厅之内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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