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小庙,何其不起眼。若不是问了山脚下的农户,若不是走到半山腰,谁都不会知道这寂寂群山中。还有这样一方净土。
千寻只带着上官燕,不曾多带一人。
“少主,便是这里吗?”上官燕蹙眉,“这未免太小了一些。”
“小是小了点,却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千寻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个小沙弥,见着两个女子,急忙行礼,开口便道,“女施主何事?”
“我找阿朗克。”千寻顿了一下,“别说他不在,我知道他在这里。我也不是来打扰你们清修,我只是替他的妹妹,来道一句别。生离死别。”
她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小沙弥稍稍一怔,而后点了点头。引着千寻与上官燕进门。
寺庙确实很小,只有几排简易的屋舍,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清香随处可闻。来来往往几个小沙弥,并没有香客。巨阵节弟。
正殿内,千寻看见一个身着灰袍的和尚。
刚刚剃度不久的头上,没有焚香。许是缘分不够,又或者修行不到,没能修到顶上香疤。他安安静静的跪在蒲团上,虔诚的对着正上方的佛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四下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上官燕留在了外头,千寻只身走了进去。
每走一步,她都觉得心口被剜了一刀。及至和尚跟前,已经泪眼朦胧。她的手,轻轻搭在灰袍和尚的肩头,而后慢慢蹲下身子。与他保持着平等的高度。
喉间哽咽,沙哑的嗓音低低的喊了一句,“二师伯。”
头,微微抬起。
阿朗克徐徐扭头看她,眸色陌生而空荡荡。
他定定的看了千寻良久,终于开口道,“施主认错人了,这里没有阿朗克。贫僧……空明。”
千寻忍着泪。却是暗哑的低笑一声,“空明?去了三千烦恼丝,一身灰袍加身,便能空明此生吗?二师伯,回去吧!”
阿朗克木讷的站起身来,也不答,只是朝着后殿走去。
“二师伯!”千寻忽然泪落,“姨娘没了。”
顿住脚步,阿朗克的身子微微缩紧,慢慢的佝偻下去,陡然快速往后殿走去。
千寻紧追而至,拦住了阿朗克的去路,终于看见了他发红的眼眶。有泪在眼眶徘徊,却久久不肯落下。
“始月死了,姨娘她死了。”千寻泪如雨下,“昨儿个已经下葬。”
“我知道。”阿朗克说得很轻。
千寻哽咽着,任凭泪流,“那你为何不肯去送一送,姨娘没有别的亲人,你们是亲兄妹啊!”
“人都有一死,不过是百年归尘。送了能怎样,不送又怎样?今生缘分已尽,莫要再强求。”阿朗克的脸上渐渐恢复了最初的木讷和平静。
“她最想见的人,是你和我爹。可是你们,谁都没有回去。”千寻紧抿着唇,死死盯着阿朗克。
却最终在他的脸上,寻到淡漠与麻木。
他灰袍在身,慢慢走过千寻身边,“你爹比谁都明白,本就无望,何必欺瞒。他素来便是如此,可为情义两肋插刀,却不肯爱任何人。他想得比我通透,我如今才明白的,他却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顿悟。难怪师父说,千成的修为比我们任何人都好,是故福泽比谁都深厚,却原来放下才是归宿。”
语罢,他抬眸望着千寻,双手合十,浅浅躬身,“施主,放下吧!世间没有阿朗克此人,以后,唯有空明。”
“名讳不过称号,既然你已空明,何必还在乎阿朗克三个字?”千寻深吸一口气,狠狠拭去脸上的泪,“你的选择,我无力干涉。姨娘的事情,我也仁至义尽,传达至此。”
阿朗克渐行渐远,没有转身。
千寻冷笑两声,“若你真的放下,红尘与出尘,有什么区别?若你真的空明,何必选择最偏僻的寺庙修行?你这是逃避。”
不远处,阿朗克顿住脚步,“因为心不静,才需要修。因为杀戮太多,才需要赎罪。以后我会在佛祖面前,忏悔己过,以赎过往。空,即是明。这里非你久留之地,施主还是回去吧!”
脚步渐行渐远。
千寻定定的站在那里,任凭泪水滑落。
“少主?”上官燕快步上前,“我带二师伯回去。”
“回去能怎样?他心已死,青灯古佛也算一条出路。”千寻深吸一口气,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远远落在回廊尽处。阿朗克已经离去,留给千寻的,是心底那一抹灰袍。
繁华落尽,寻一方净土,不失为阿朗克最好的归宿。
以后,再也没有圣手门了吧!
一门四大弟子,千成游历河川,阿朗克遁入空门,拓跋翎客死异乡,赖笙歌不知所踪。
千寻忽然在想,放下二字,说着容易,却终归是自欺欺人的话。世上,最大的谎言。若然真的能放下,又何必着重强调?
刻意的忘记,何尝不是刻意的记住?
离开寺庙的时候,千寻回望着重重合上的山门,若隔开了两个世界。犹记得初遇阿朗克的情景,那时的阿朗克策马而来。身居国师之职,精神烁烁,何其风华。
如今……
终归让人唏嘘不已。
也算一代良才,竟也落得落发为僧的下场。
因为阿朗克杀了完颜穆,所有的事情到此落幕。纵使南理国的臣民有何意义,也只能怪在阿朗克身上,奈何找不到阿朗克,也是无法定罪的。
完颜金戈重掌大权,在楼止的精心安排下,提拔了不少亲信,重新培植新君势力,以免完颜穆的党羽余孽卷土重来。
只是千寻不明白的是,为何楼止还要答应,让楼曦成为南理国的储君?并且更令她费解的是,楼止似乎并没有打算将楼曦带回天朝。
她不懂,也猜不透。
然她也不会干涉。
楼曦是楼止的亲生儿子,为人父母者,为之计深远,绝然不会害孩子。是故千寻相信,楼止必然有自己的打算。
她想着,等到回了天朝,楼止是不是就会交出锦衣卫大权,然后……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脑子里有些乱,心头的不安却越发不可收拾。
“少主!”上官燕将那幅画从房梁上重新取了下来,上头沾着少许灰尘。
千寻坐在回廊里,笑着伸手接过,“还好,没损坏。”蓦地,她的面色陡然一沉,扭头不敢置信的望着上官燕,“燕儿,可有谁碰过这东西?”
“应该没有。”上官燕摇头,“没人瞧见我藏起来,而且那灰尘……”
“不对。”千寻剑眉微蹙,死死盯着手中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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