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在客房换好衣物,再出来时宴会已开始,见她缓步进来,楚怀瑾忙跑上前去,将阮秋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秋儿姐姐,这酒可好喝了,还有这寿桃,听说可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说着将满满的一盅酒递到阮秋面前,笑吟吟道:“你喝喝看。”
阮秋接过酒杯,轻瞄了眼并未喝下,抬手放置在了桌边,“冬季还能吃上桃子,着实不易。”说着将那洗的干干净净的桃子拿在手上看了片刻,又放回了盘中。
“可不是嘛!听说这可是祁小姐在桃子收获的季节就命人储备好了,好等着章老夫人寿辰时享用,这份孝心可真是难得呀!”
见有人附和,其他人忙也恭维道,“是呀,这祁小姐真是有心,我还听说她为了给章老夫人祝寿,亲自绣了百“福”的寿幛,等会可有机会一睹祁小姐的秀功了!”
几人正说话间,一年过六旬的夫人在祁莉姿的搀扶下笑呵呵的走了出来,众人忙站起身,“恭祝章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大家快坐!”章老夫人笑容可掬,缓缓走上主座,见下面的大多数都是些小辈,便将长辈的架子端了个十足。
阮秋感觉自己一入这章府便多了个毛病,便是会不知不觉的去打量这章家的人,眼下对于这章老夫人也是如此。
只见她笑容满面,脸上的褶子几乎能夹死个苍蝇,章成宣的模样大多遗传自章老夫人,亦然,这章老夫人眼虽小,但却冒着精明。
两颧略高,双唇照样微薄,脸型瘦削,肤色略暗,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就像那刘姥姥一般,骨架略小,还不足以撑起身上的华服,看上去像是借来的一般,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贵妇的模样。
待众人一一将贺礼展示完后,祁莉姿看了眼身旁的小丫鬟,丫鬟会意,忙端着手中的托盘走到花厅中央,躬身道:“老夫人,这是二夫人送您的贺礼,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着将托盘上的薄锦拿起,和另一名小丫鬟合力打开,顿时厅内一片讶然,五尺宽的云锦上满满的福字,且这福字个个用金丝绣成,四角还各绣四只仙鹤。
“真是鬼斧神工呀,这福字绣的简直是出神入化,个个像是活了般,还不日日围着章老夫人您转啊,以后您可是要享福喽。”
“是呀,这云锦的价格且不说,单这金丝也花费不少吧,祁小姐孝心可嘉呀!”
听着众人的赞扬,祁莉姿脸上乐开了花,用这一副百福寿幛换来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花再多也是值得的。
坐在章老夫人另一边的胡桂梅则是悻悻的轻哼了一声,她早年嫁给章成飒时,章家家徒四壁,莫说像样的首饰,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
若师玉清还在的话,两家身份相当,还不显什么,如今章成宣休妻,娶了这丞相府小姐,自己在这儿更是显的寒酸了。
娘家远在西水,虽不算穷,但相较于丞相府还是有着天差地别的,即便将全家一年的收入都拿来也未必能买的起这云锦的一角,更别说上面的金丝了。
“弟妹真是大手笔,嫂子自愧不如。”说着将一碗羹汤端到章老夫人面前,“娘,您也知道,媳妇家境在那摆着呢,拿不出这等贵重的贺礼,但是媳妇的孝心却也是最实在的。”
“这是媳妇子时便起来开始熬制的一碗羹汤,小火慢工,整整熬了一天,媳妇曾听人讲,寿辰之日喝上一碗便会延年益寿,老夫人快趁热吃点吧。”
“好好好,你们的孝心老身都领了。”章老夫人笑着接过胡桂梅递过来的羹汤,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温润爽口,真是百吃不厌。
“章老夫人真是好福气呀,有这么两个孝顺的媳妇!”
“是呀!”
听着众人的赞叹,章老夫人脸色现出得意之色,不管她们平时如何,至少今日给足了自己面子,让自己在这京都也长脸了一会。
厅内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忽一小斯快步走了进来,俯身道:“老夫人,门外一老道求见,说是老夫人昔日故友,前来道贺的。”
“故友?”章老夫人凝眉,自己入京才半年,何时与道士有过交情,但眼看下面宾客一阵交头接耳,想着即是道贺便让她进来讨杯酒水也未尝不可。
“请她进来吧!”
“是!”小厮下去后,不多时便领了一个道长进来,章老夫人一看这人便懵了,她原本还以为是个女道士,不料却是个男的,这要传出去,还怎么得了。
这章家的老妇人竟也这般交友广阔嘛,连道长也不放过,见事情无法挽回,只好问道:“道长可是入错了府邸,老身并未见过您老?!”
眼下也只能将他视作陌生人,更何况她也真的不认识有这号人物,只希望这道长不要乱讲,否则这京都她哪还有脸待下去呀。
那道长朝厅内扫视了眼,见阮秋正襟稳坐与一旁,浮尘一甩搭在肘间,“贫道也是慕名而来,状元郎这半年在京都名声大噪,虽不想攀上一把。”
章老夫人见他如此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还真怕他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即这样,那就请道长男宾席入座!”
真要命人将他朝男宾席带,那道长却摆摆手,道:“不急,贫道前来不是来讨吃喝的,实在是在府外看出点情况,不得不入府告知。”
章老夫人闻言,心跳突突加快了几下,脸微沉问道:“道长这话何意,今日我章府办酒宴,即不是来讨酒喝,那便请吧。”
老道被下逐客令却也不急,“贫道是看在状元郎的面上发觉异样才入府告知的,即然老夫人不信那便当贫道未来过就是了。”
老道说完抬步就要离开,话说一半留一半岂不是吊人胃口,到底发现了何异样,若不打听清楚以后成宣在官场上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道长请留步!”
那老道听见有人喊,遂松了口气,转身一笑,“老夫人可是想要听详情?”
“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贫道刚路过贵府时,观看贵府上方鹤云缭绕,但片刻被一黑云遮压,想必贵府有人在做寿,本该是长寿之兆,奈何生生被人击闪,真是可惜呀!”
闻言章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变的苍白,忙追问道:“道长这话何解?!”厅内的众人也是一片讶然,这难道是被什么冲撞了不成。
老道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敢问这宾客的贺礼之中可曾出现带‘福’字的礼品。”
“弟妹刚才的百福寿幛……”。胡桂梅抢答道,转脸见章老夫人一副吃人的目光盯着自己,便低下头将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这和福字有何关系?!”祁莉姿面带忧色,难道自己送了百福寿幛竟也送错了不成。
“可否容贫道一观?”
章老夫人示意,两名丫鬟便将刚收起来的云锦寿幛再次展开,不料那老道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嘴里喊道:“不妙,真是不妙呀!”
章老夫人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缠声问道:“道长可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哎!”只听那老道叹了口气,摇头道:“百福便还罢了,可是这些却个个是倒福,真是可惜呀!”
见他言语间躲躲闪闪,如此吊人胃口,章老夫人更是急不可耐,“到底有何不妥,道长只管说来便是!”
老道摇头叹息道:“人人只知福倒了,便是福到了,其实不然,老夫人请看……”说着指向中间那最为显然的一个金丝“福”字。
“这‘福’字右边乃是一口田,左边乃是个示字部,也就是表示的意思,口通常是说来为人口,代为人,这右边也就是一人田。”
“但是倒过来的话也就成了田人一,这人在田上还好,若人在田下,岂不是不吉利吗?什么样的人才会在田下呢,也只有死人罢了。”说着老道再次摇摇头。
“这百个倒‘福’对于章老夫人来说无异于百张催命符呀!”老道说着浮尘再次一甩,朝上首的章老夫人合手一揖,完全一副你自求多福的样子。
祁莉姿见他将自己辛辛苦苦准备的百福寿幛贬的一文不值不说,竟还口口声声说成是不吉之物,当即怒道:“哪来的妖道,竟敢在这儿胡言乱语!”
转脸看向章老夫人,“娘,您万不可听他胡说,冤枉了媳妇的一片孝心!这老道定是见不得人好,特来捣乱的!”
此时章老夫人听罢那老道的讲解,老脸完全僵住,感觉胸口一痛,眉头一皱,忙一手扶住胸口,站在一旁的祁莉姿见状忙上前搀扶住,“老夫人,您没事吧?”
原本金光闪闪的百福寿幛,眼下在章老夫人看来竟是这般的刺眼,胸口钝痛不已,连头脑也开始晕乎起来。
“不好了,老夫人!”厅外一小斯边喊着边跑进花厅来,“男宾席有数人晕倒,大人吩咐让这边的酒宴暂停!”
章老夫人闻言差点从高坐上跌下来,胸口闷痛不已,扶着胸口刚想要站起身,不料喉间一痒,“咳!”低头一声轻咳,顿时地上一片血迹。
“章老夫人……!”众人忙惊的站起身。
胡桂梅看着地上的血迹,恼怒不已,一把将搀扶着章老夫人的祁莉姿推开,“都是你这贱人!弄什么百福,这下出事了吧!”
祁莉姿被推个趔趄,踉跄了几步扶住背后的椅子站稳,章老夫人的身子突然失了支撑,摇晃了下便直直的朝地上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