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怎么会不高兴清安只觉得做梦一样,可是高兴之余,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在心头流淌。
这个男人还穿着一身布满灰尘的黑色甲胄,俊美至极的面庞染上了血色的风霜,眼神不再锋锐深沉宛若名剑寒芒,反而趋向平和厚重,仿佛磨平了所有棱角,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又青年状态走向彻底成熟,却又仿佛变得更加危险,那是力量和磨砺带来的改变,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颤栗
清安扪心自问,这还是她的长风吗
似乎被王母用仙钗划出了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沙场上染血的苍鹰与雕梁画栋下金丝雀的距离
清安纵然是活了两辈子,也不知自己那浅薄得可怜的经验,如何开解眼前无法想象的局面。
她掩饰不了,她的惶恐、迟疑、茫然,都完完整整地呈现在顾牧面前
顾牧绝不允许出现任何超出掌控之事,眼见清安心驰神动,他掩下心头的错愕和丝丝刀割般的疼,心神一转,从怀里抽出了一卷纸轴,递给清安。
“看看,我给你带的,你保证喜欢”
清安并不是迟钝的人,顾牧那一瞬间受伤的神情她也察觉到了,她觉得自己挺混账的,仿佛辜负了对方的真心,她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好在她只是被那血腥的杀气影响到而不是变心,所以自责是自责,不至于负疚。
伸手接过了顾牧递过来的卷轴,徐徐展开,昏黄的灯光下,一列列拓印的慷慨激昂、凌厉热血的文字展现在她眼前,仿佛有一位英勇无畏的元帅在她面前活了过来,在大战来临之前,谆谆安慰边关的将士和百姓,激发他们对敌的热血和信心,并身先士卒,誓要与他们共进退
“这是”清安顿时颤抖着问道,双眸灿亮如窗外的星辰,显示了绝不平静的内心卷轴内的内容她很陌生,但这铁画银钩的字迹,她却绝对不会认错,这分明是她父亲的笔迹,这么多年,她凭着一腔濡慕之情,只肯临摹父亲古战的字帖,学得一手以假乱真的好字,岂会认不出那熟悉至极的文墨
这一激动,无形中便打破了与顾牧之间长久未见的那一点生疏,重新变得亲密无间,顾牧对自己的机智十分满意,当初就想着拓下古元帅在边城石碑上留下的字迹送给清安,虽不是正常意义上的贵重物品,却定然会送到清安的心坎上,事半功倍,现在真为自己那瞬间的灵机一动感到庆幸不已。
他借机翻身进了房间,屋内暖暖的一股飘渺沁人的淡香,柔软、温馨、安详,仿佛轻易便消融了他在战场上历练出的一身杀伐气势,陷入了一片清新安定的温柔花海中。
“喜不喜欢”顾牧轻声笑道,“我去边城的第一天就看到了这块石碑,认出了上面的字迹,正是岳父大人”
“呸,”清安啐了一口,嗔了他一眼,“胡言乱语什么再乱说就将你打出去”
明明被嗔怪着,顾牧的心头却是一松,一直紧吊在半空中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好,是战神大人,战神大人的手书,当年战神大人为了激励边城众兵士平民,为此专门写下了一篇文章,只是”
只是因为古战随后力战而亡,大秦遭受重创,这篇精妙慷慨的文章与其说是激励人心的战斗檄文,不如说是古战最后的遗书,景帝视为不祥之兆,收藏了这篇手书后便只字不提,知道古战手书的将士们多半死于那场战役中,因此除了边境百姓,再无人知晓,被边城人悉心收藏,视为本城历史的璀璨华章,刻于石碑之上,以告慰古战以及众多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保家卫国的英魂忠烈们。
这事儿,清安并不曾听说,但拿到这篇拓书,再结合顾牧的话,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她心里亦是一阵伤感,再世为人,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前世为什么对自己的父母丝毫不感兴趣,连提都不提,更别提扫墓敬香了,说起来,她也太过自私不孝,也难怪前世落了个那样的下场,真是活该
这时,顾牧忽然伸手,抓住了清安的一只手,温热略显粗糙的大手裹着清安冰凉的小手,让人格外不自在,况且这行为又嫌孟浪,清安蓦然惊醒,脸都红透了,使了力要将手挣出来,偏偏顾牧抓得牢实,既没有抓痛她,又让她挣不开。
“你干什么”清安低斥道,心头纷乱至极。
顾牧凝视着她,见她形容消瘦不少,半是埋怨半是委屈地叹道,“你竟是一点都不想我么我可是没一天不挂念着你”
清安心头一跳,没见他的时候自然是日思夜想,然而此刻见了他,却又被那时间和沙场磨出来的陌生感觉给冲淡了想念,仿佛之前的所思所想都是一场恍惚的梦一样。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蹙着眉,冷冷地道,“顾将军和赫蝎公主的逸闻我在京中都听说了,倒不知你还能腾出时间来挂念我”
本是嘲讽的话,无奈一出口,清安就觉得其中泛着浓浓的酸味,仿佛整个人浸在醋缸里,泡了一个冬天似的,实在是输了面子又输了里子,气恼地咬了咬嘴唇,不再往下说了。
“那传闻半真半假,”顾牧觉得这时候若是不解释清楚,以后只怕就没有解释的机会了,当即全盘托出,“那赫蝎公主的确有意联姻,开始却是希望我大秦好儿郎赘去赫蝎草原
秦好儿郎赘去赫蝎草原,被我大秦军队一顿打得无力抵抗了,又愿意和亲大秦,指定了我,原就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在内,我若是寻常的臣子,只怕就要掉进他们的圈套里,可谁让我有另一种身份,谁都可能背叛大秦,只有我不行别说父皇,就是薛元帅也觉得荒谬,把这事报给了父皇,父皇传旨将赫蝎公主带回京城,估计要指婚,至于指给谁,反正不是我”
这样也就说得通了,京里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皇上一丁点反应都没有,这本就蹊跷,如果这事是皇上默许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君心难测,难道皇上明确说了不指给你”清安见顾牧一脸笃定的神情,就想刺他一刺,却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算是在昏黄的烛光下,她也能看出顾牧脸上的风霜和疲惫,然而他还是连夜来到她面前,她就算不想深思,也无法忽视他这番突然出现代表的意义,“大军还在路上,你怎么就提前回来了,不怕皇上怪罪”
“安儿,你算算咱们多长时间没见了,你就不想我我”顾牧轻身问道我很想你,想得寝食难安,如果不是为了早点回来见你,我也不会拼了命地打仗,恨不得杀光所有敌人,早早结束战争
清安侧了侧脸,灯光下微垂的弧度显得柔弱而美好,拳头在阴影里攥了攥,“听说你在战场上身先士卒,立了大功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有没有受伤”
清安有古家的底子在,知道顾牧在边境的事情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事无巨细都能得到暗报,然而情报是一回事,没有亲眼见到,心里还是挂念得很。
“没有,唔,你若是不放心,可以亲自检查”顾牧勾着嘴唇邪邪地道,作势便要解开甲胄,清安吓得一个激灵,正要斥责其轻佻,忽听隔壁角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今晚值夜的是流云,流云一向警醒,迷糊间忽然感觉到姑娘房里似乎有说话的声音,吓得一下子就清醒了,从碧月晴空逐渐退居贴身伺候的二线后,姑娘便慢慢不喜欢人给她守夜,但不守又不可能,所以流云等人的守夜地点便从姑娘的卧室退到了隔壁的角房。
此时夜里还是很冷的,寒浸浸的,凉意直往脖颈里钻,连巡逻的暗卫和婆子们都分班休息了,流云缩了缩脖子,披了薄袄,匆匆出了角房,来到清安房门前仔细听了听,里面并没有什么声音,又疑惑是自己听错了,难不成自己刚才梦见了男人声音,这,这也太荒唐了
流云一边松了口气,到底姑娘并没什么事,能安稳地一觉睡到天亮,她们只有欢喜的,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尴尬,她一个贴身伺候姑娘的丫鬟,黄花大闺女,睡梦中梦到男人的声音,这要是说出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她,没得连累了姑娘的名声,真是羞也羞死人了
流云轻轻跺了跺脚,在清安的房门外徘徊了一刻钟,里面始终静静的,她才确定刚才是自己做梦了,哪有什么声响,她不禁又羞又愧又庆幸,她自己做了不合时宜的梦也只是羞自己,万一因此吵醒了姑娘,那她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幸好姑娘今夜睡得沉
流云哈了口热气,蹑手蹑脚地转身回了角房,卷起还透着余温的被窝,眨眼又香香地睡着了。
卧房里,寂静无声,空气中的温度却节节攀升清安被顾牧压在桃红面子石青里子的锦绣褥子上
她双手隔在胸前抵着顾牧的胸膛,一只脚已经抬起,却被屈着压在自己的胸腹和顾牧的脐下丹田附近,这分外暧昧的姿势和触碰的部位,惹得她面如火烧,红霞旖旎,心跳得宛若鹿撞,几乎要蹦出心口,双眸的冰已经化作了初春的桃花水,且怕且羞且恼,只能瞪着顾牧,妄图用眼神逼退对方
顾牧虚压着清安,高大的身影将清安窈窕的身形笼罩得密密实实,宛若一张厚实安全的毯子,不至于过重又不会让清安又逃跑的空间,一手温柔地搁在清安颈下,另一只手修长的食指正压在清安的樱唇上,那丝滑的触感简直令人疯狂,另他周身的温度陡然升高到发烫的地步,内心疯狂地叫嚣着,得到她,得到她为了压下这突如其来汹涌澎湃的情潮,他咬紧牙关,俊脸上青筋凸显,克制得十分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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