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师秋荷答的理直气壮。
毕竟早就已经说开了,她也不必再装作是擅长抚琴的江沉雪。
谢远舟一边喝酒一边道:“对,我倒忘了你不是她了。”
师秋荷没有说话,歉意一笑。
只听得谢远舟又幽幽开口:“你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人,她也不擅长抚琴。我送她名贵的一池春,也没听她拨弄过一次……一池春你弹得顺手吗?”
师秋荷只得答顺手。
“你说,她为什么不喜欢一池春呢?”谢远舟问。
师秋荷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侯爷说的是谁,又怎么知道,别人喜不喜欢?”
“那你喜欢么?”
“……不喜欢,我不擅抚琴,如果这把名琴送给原来的江沉雪,我想她应该会喜欢吧。”
“她?又怎么配,你可知这琴来之不易,价值连城……”
谢远舟显然是有些喝多了,与师秋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并且仍旧在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用大碗,当真是灌的。
师秋荷最看不得他落魄样子,当年再怎么受打击,自己劝他几句。很快就会好。如今物是人非,师秋荷再无劝他的必要,只能眼睁睁在一旁看着。
谢远舟嗤笑一声:“我原以为,她是在意我的,我甚至还让知睿去好好照顾她,可怎么就这么做得如此狠绝,突然撒手归西了?你说,她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
师秋荷:“……”
“你们女人不是最擅长骗人了吗?我想过,那骨灰多半是知睿那小丫头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灰。装作是师秋荷,随便向空中一扬,而真的师秋荷早已经离开了京师……你说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
谢远舟仰着脖子灌下一大碗酒:“可我让我的暗卫去找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我知道她的能耐。什么三十六根竹简安天下,测吉凶,藏起来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
“天地之大,我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看着谢远舟不停在灌酒,师秋荷竟发觉自己心里仍旧不好受。尤其是在他说出这些话之后,师秋荷的手已经有些轻微的颤抖。
她怕自己再听到什么话,怕谢远舟早知自己的身份此时正在做戏骗自己,可她只能坐在原地,坐在那里听谢远舟东一句西一句。
他说:“我不是真的想断绝师徒关系,我以为她害死了我母亲,可话又说回来,我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对我的希冀又极大,是极为要强的一个人。说不准是她央求师秋荷用自己的命换我对大哥恨之入骨。你知道吧?我母亲是被毒死的,我一直以为是我大哥下的杀手。后来纤秾无意间提起,说了类似的故事,我才想到师秋荷提出让母亲交出性命的可能性最大,我愤怒,怒不可遏,趁着大雪去找师秋荷,可看她躺在床上不停咳嗽脸色苍白的模样,还是不忍质问,甚至都没有叫醒她,只是让知睿带着她离开京师……”
“离开京师后我又不是就这样不管她了,我还打算将她安置到我放心的地方,让她好好养病,还请了名医去给她治腿。和她见过几面的燕方回都想着请名医来,我又怎么能不知道呢?这些年我暗地里搜了多少名医来,又派人去传信。这腿还没治好她怎么能走呢!”说到这,谢远舟不禁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满腔愤懑无处发泄,拿起酒碗砸在地上,碎片飞溅到师秋荷脚下。
师秋荷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咬着下唇告诉自己先镇定下来。她怕她一出口就是什么“放你的屁胡勾八扯些什么”,谢远舟待她有几分,她还不了解?
自己当初满腔热忱地对他,可他却视而不见。如今又在这里大讲怀念之情,可真可笑啊。
“到如今我想明白了,其实当初我早知道她对我的情意,只是一直不肯回应。现在想来,我多半……也如此在意她的。”
不可能。
师秋荷登时在心里呐喊。
为什么要说出假话来?目的是什么?是否发现了自己是师秋荷,如果他认为自己是,那么说这一番话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去七皇子那里,并且依旧被他利用?
呵,谢远舟,你的如意算盘未免也打得太好了。
“你说,女子是不是总是朝三暮四,她曾答应过我要陪着我一直走下去,转眼就离开了京师去别的地方逍遥。”谢远舟的声音低落,传到师秋荷的耳中,令她十分想笑。
根本就没人想离开京师!
师秋荷在心里呐喊,说的好像当初把我赶出府的人不是你一样!
为什么能颠倒黑白到这个程度,谢远舟啊谢远舟,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的脸皮这么厚?
“你说话啊……”谢远舟确实是有些醉了,眼前的人似乎和师秋荷重合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起身,一路跌跌撞撞走到她身边,伸手在琴上胡乱地拨了拨,发出混乱声响,搅得人心惶惶。
师秋荷抬眼,看着谢远舟失态模样,又是一阵心酸。
也许在别人眼里看来,谢远舟永远都是内敛沉稳的侯爷,侯府的主人。可她比谢远舟年长五岁,看他长大,教他读书,帮他出谋划策,见过他各种模样,唯独没见过他待钟纤秾时的温柔。
你是真的爱钟纤秾的吧?不然也不会为了她与自己斩断师徒情谊。
那么,不一直爱她到死,是会让人瞧不起的。
师秋荷对着他露出微笑,起身抱起了自己的琴向后退:“侯爷,你醉了,我请唐护卫将你扶回去吧。”
“我不回去!”谢远舟似乎有些赌气。
认定了什么东西再也不会轻易收手,就像他当初想要拜师秋荷为师,在霜天下大雪之中站立良久。
他去握师秋荷的手腕,执拗地将她拉至身边,隔着琴,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你骗不了我,我认识你的眼睛,师秋荷,你为什么就不承认呢?”
宁愿被当成妖孽,承担着被自己施以火刑的风险也不肯说一句自己是师秋荷,倒是真的算准了自己不会再伤她。
见眼前的人仍旧波澜不惊的模样,谢远舟不禁怒喝:“真的不是我杀了你的!”
不是就不是吧,说真的,现在是谁杀了自己都没有关系了。师秋荷凉凉地看谢远舟一眼,强行从他的手里脱离开来匆匆跑出了永春堂。
实在是没办法再面对谢远舟的胡言乱语。
翌日一早,谢远舟便醒了酒,面无表情地望着床上方,头疼愈裂。
一袭白衣的钟纤秾从外面施施然走进来,轻声叹气:“侯爷,您醒了?头还疼么?”
喝成那般醉的模样回来,少不了要一番折腾。在这一点上谢远舟可不比司空明琅让人省心,司空明琅喝醉了,安安静静地睡一觉,特别乖巧。以史场血。
钟纤秾昨夜陪谢远舟折腾了半宿,忙前忙后的照顾着,醒来仍旧看见他那不是太好的脸色,也不见得记着自己的好,心里便更加不痛快。
“纤秾。”谢远舟似乎辨认许久才低低唤了一声,随后便再也不说话了。
方才见钟纤秾进来,还真的像当初的师秋荷。他还疑惑她什么时候治好了腿,竟然站了起来。
原来并不是师秋荷。
也没有人代替得了她。
唐久来通报说是胤王殿下起来了,谢远舟与他当面赔罪。
司空明琅摆了摆手:“哎,是我自己贪杯,怎么能怨得上四哥?”
自此再也不提昨夜烂醉之状。
更何况,酒后失仪的人从来都不是司空明琅,反而是现在神色不好的谢远舟。
司空明琅想到昨日醉酒,又笑了:“昨日酒席上听到那个曲子当真是人间绝响,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正在仙宫。”
谢远舟微笑:“是。”
司空明琅:“……”等等,他是不是没明白自己说的话?顿了顿,司空明琅又道:“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弹奏出这样的曲子啊?”
“……是一位姑娘。”
“……”
怎么变得如此说不通了?不是说好要把那姑娘给我的吗?司空明琅哀怨地眼神望向谢远舟,谢远舟笑了笑:“真的是一位姑娘,我没骗殿下。”
装傻充愣是不是?司空明琅好一阵子没说出话来,到最后干脆豁出去了:“四哥,你似乎说过要把她送给我?”
谢远舟皱了皱眉,讶异道:“殿下,那是我府上侍妾,身份低微,怕入不了殿下的眼。这样吧,改日我定寻几个干净姑娘送到殿下府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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