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道夫百呼不应,眸中暗沉,遂转身,倔强的在此间宅屋中继续搜寻下去。
他搜得十分仔细,眼看又要找到躲在杂物后面的精督卫,宁南忧趁此时机从草垛中冲了出来,拔出腰间短刃,朝董道夫冲了过去。
董道夫正低头,用手中宝剑挑动面前铺张在一面破屏风上的帘布,却凛然察觉身后扑来一股肃杀之气。
他敏捷的转身,倾身翻跳,持着剑纵跃至后方,朝杀意传来的地方投望过去。只见一名身材修长、戴冠玉袍、双目清冷的男子戴着一方雪白面纱,手中紧握着一把镶着晶蓝玉石的短刀,立在他的面前。
董道夫盯着此人的双眼,莫名感觉有些熟悉,仿佛曾在何处见过似的。可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到底曾在何处见过,一时之间按下心中杂乱的想法,弯腰抽剑,眸色起了杀意。
“这地方果然有蹊跷。”他冷哼一声,遂像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松弛般弹了出去。
壮硕大汉,一手举着剑,一手持着火炬,电光火石之间,朝面前的男子劈了过去。
谁知,那男人眸中忽然淡淡而下,似有嘲讽之意,定定立在当处不动,眼见利剑就要顺着他的头颅劈下,男子双腿微微弯下,黑金深靴踩踏着干裂的枯草,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身形如闪电般,迅速绕开了董道夫砍来的长剑,再一旋身转到了后面,以惊人的速度冲上去,一把短刃以霹雳之势刺向董道夫的背脊。
董道夫浑身一颤,感受到那把短刀的寒意,下腰旋踢,有力健硕的双腿朝那男子蹭蹭跺去。
男子即刻收回短刀,冷眸闪过寒光,翻滚后退两步,站稳后,略略转眸,向屋子外方冲去。
董道夫立刻追上,口中怒喊:“站住!”
男子挑衅似的朝他看了一眼,见他追得有些吃力,便放松脚步,似乎故意等他来抓。
董道夫恼怒不已,长剑朝身前那人一掷,臂膀强悍,使得那银剑已破竹之势刺向了前面的人。
男子沉了沉眼眸,侧身一转,脚步忽然一软,险些从砖墙青瓦上跌下去。飞驰的长剑从他的臂膀上擦过,狠狠划破锦裳。他没躲过,纵身一跃,跳下了墙,来到了一处更为荒凉的废弃商铺。
董道夫一定眸,看出这人右侧大腿上似乎有旧伤,嘴角微微勾起,冷笑一声,冲上去,拔出插入泥地之中的银剑,左踏右转,双臂用力,拼尽全力朝那人刺去。
宁南忧眸中一惊,心里暗自懊恼,他一时忘记自己的腿上有伤,入了秋以后,寒疾的毛病再犯,再加上之前因穆景的那一剑刺穿腿肌,更引起了他双腿的不适。早知如此,方才他便不该放慢脚步,等董道夫追上来。
他此刻忍着寒疾复发后的隐痛,强撑着与冲上来的董道夫搏斗。
虽双腿不支,可即便这样,仍没有影响他的速度。董道夫的攻击,处处致命,可偏偏面前这男子却一一躲过。
这样惊人的速度,使得董道夫实为吃惊。他竟不知,边郡还有这样一号人物,能够躲开他的霹雳剑法。
董道夫对上此人的眸子,再一次从这双冰冷如刃的眸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脑中忽然一闪,倏地想起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眸!
主公邓情!亲手交给他的画像上!那个生冷俊俏的男子,就是这样的剑眉星目,眉梢细长上扬,不正不邪,凌然霸气。
董道夫脑门惊出一层汗:这就是我要找的人!果然,画像众人出现在安东巷的消息是假的!
宁南忧自是不知董道夫此刻的心情,只一心顾及着自己的腿疾,想要快些解决眼前的困境。
董道夫的双眸此刻犀利凌冷,他像是盯上了猎物一般,抱着决心,更为狠厉的朝面前男子出招。
见他身法逐渐暴躁起来,宁南忧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一时之间不知此人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武力突然强悍这么许多。他仍灵巧的躲避,只是腿上的疼痛扰得他愈发撑不住。
很快,董道夫便发现,此人只顾着躲避,却并不反击,时刻避免正面打斗。
他冷然的眸子定在面前男子的双腿之上。
此人双腿定然有疾!
他暗暗定心,锋利软刃朝男人的双腿抽打而去。
宁南忧惊骇,吃力的躲过,翻身,想继续跃上墙头,施展轻功离开。
谁知董道夫却快准狠的捉住了他的脚腕,将他从墙头狠狠拖下,遂怒喊一声,扯着他双腿原地旋转起来。此人大力无边,他竟顺着董道夫的拖拽,整个人飞在半空中,猛烈的转起圈来。
眼前晕眩的画面让宁南忧腹内涌出一股恶心之感。
忽然间,他惊觉此人松开了紧紧抓在自己小腿部分的手。
黑夜之中,他便如一道坠落天际的星星,朝废弃商铺的破旧围墙撞去。
那砖头石墙已摇摇晃晃,只要稍加用力,便能立刻倒塌。而今,宁南忧整个身躯势如破竹般撞了上去,墙面即刻崩裂,倒塌而下,将男子狠狠压在碎石下。
沉重的坠落感,让宁南忧瞬时失去了清醒,待逐渐恢复过来时,便瞧见远处的壮汉身影,朝自己缓缓而来。
他挣扎了一下,背脊剧痛,双腿已发麻使得他无法动弹。
就在这危险之际,眼前突然闪过一道洁白身影。
他看见,一抹曼妙身姿挡在了自己面前。一股熟悉至极的香气飘入了他的鼻腔之中。
而董道夫也因此停下了脚步。
只听见壮汉阴冷沉沉的声音说道:“又来一个?不想死的话,给我让开!”
身前的这个影子发出冷哼:“好大的口气!且看你能不能伤我?”
清丽的声线悠悠扬扬的传入宁南忧耳中,郎君眼眸一怔,唇角勾出一抹暖人的弧线,露出无奈温柔的神情,似乎已知身前这人是谁。
董道夫被激怒,重新挥剑,朝这白色身影刺来。
而这人却犹如鬼魅一般,身影化成一道光芒,绕着董道夫转了一圈,狠厉的在他身后踹了一脚。这一脚,力大无穷,竟活生生把董道夫踹飞,撞到另一堵快要坍塌的墙上。
同样的,这个壮汉,亦受了巨石压身的痛苦。
白色身影似乎还不解气,在董道夫晕眩时,飞上前去,狠狠朝他背上再踹了两脚,嘴中恶狠狠道:“敢动我的男人!”
此时,宁南忧已从石堆里艰难的爬了起来,面纱因打斗险些脱落,他利索的戴了回去,朝那白色身影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另一堆砖块下,董道夫已被踹晕了过去。
宁南忧心下惊骇,一层寒意爬上额头,干巴巴笑了两声,对那白衣身影唤了一声:“阿萝...”
白色身影微微一颤,小心翼翼转身,此刻她幕离遮面,浑身笼罩在白纱中,曼妙优美。
灵动娇小的人儿,从长袖中伸出一双秀美的手,轻轻挽开面前的白纱,趁着奶白的月色,朝墙根下的宁南忧望去。、
她露出弯弯似月牙般的笑容,双眸藏了星辰大海,灼灼夺目,哈哈两声道:“你...怎么猜出是我?”
郎君亦露出夺目一笑,挺拔的身姿在月色照耀下,形成黑影落在泥地上,标杆一样修长。
“除了你,我还会是谁的男人?”宁南忧勾着一丝风流俊朗的笑,伸出双臂,示意她过来拥抱。
白纱下,江呈佳脸色红润,羞怯低头。
果是那句激情之下的怒吼暴露了她。
宁南忧本以为,自己的小娇妻会迫不及待的奔过来抱住他。
谁知,这娘子气冲冲走过来,忽略了他已大张的双臂,绕到了他身后,双手揪住他的衣襟,狠狠一拽,脚下生风,轻轻一点,便朝层层叠叠的屋舍月影飞了过去。
他竟被江呈佳单手拎了起来。
他堂堂一个男子,大魏国朝的将军!竟被自己娇弱的妻子拎了起来?
宁南忧黑了脸,然则,江呈佳正疾行于屋檐之中,不得分心,他暗暗不高兴,却没有挣扎,也没有打扰她。
直到江呈佳将宁南忧带入了一所富丽堂皇的屋舍之中,他也没说过一句话。
两人在庭院内站稳后,江呈佳才放开了宁南忧后颈的衣襟。
堂屋之前,吕寻与一小众精督卫将领排排列站在院中,吃惊无比的盯着从远处飞来的两人。
令他们尤为震惊的是,女君一个弱女子竟然提着主公的衣襟,一脸轻松的落在了院中?
这,很是不可思议。
宁南忧已经黑了八度的脸,看到院子里一排站得整齐的精督卫,便倒吸了一口气,脸色更臭了。
“走吧,进屋说。”江呈佳拍了拍他的肩,随即抬脚朝屋中走去。
可郎君却负手立在庭院中,不肯往前走。
江呈佳瞧身后人没跟过来,便有些奇怪的往他的方向看去,疑惑道:“二郎?怎么不走?”
宁南忧濒临暴怒边缘。
院子里那一众瞪着眼,看好戏的人们瞬时感受到身边浮现一阵阵寒意,倏然起了鸡皮疙瘩,颤颤巍巍转身,踮着脚一溜烟,便全都跑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