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男子笑容一僵，呆呆怔在原地。
他本以为将会迎来少年的退让妥协，直到那淡然如水的声音响起。
他终于明白，何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死亡的滋味，远没有活着好受。”
男子出奇般未见愠色，笑吟吟开口道。
少年不知不觉打了个冷颤。
他分明察觉出那笑容背后的丝丝寒意。
如刀似剑，暗含杀机。
男子忽然动了，毫无预兆。
气浪扑面而来，压迫感陡增。
仿佛山峦叠背，千金坠顶。
少年硬着头皮抬眼望去，无数残影自四面八方涌来，步法变幻，踪迹难寻。
“掌柜的小心！”
少年隐约听得耳畔传来一声叫喊，来不及作出任何回应，胸口如遭重击，撕心裂肺般疼痛。
“龙虎护身！”
八骨相继被一层淡淡光晕笼罩，少年双拳交叉，鼓足了气力。
“嘭！”
龙虎屏障支离破碎，尚未撑过一息光景。
四肢百骸犹如灌铅般沉重，痛楚难耐。
灵气匮乏期间，强行催动武技招式，后果可想而知。
“我能感受到你的恐惧。”
一道轻蔑笑声悠悠传来，分辨不出方向。
“东西，交还是不交。”
“痴心妄想。”
少年紧咬牙关，喉咙间一阵腥甜。
身形接连倒退数步，青石大路上顿时留下一道暗黑色划痕。
四周一切仿佛就此凝结，瞬间没了半点响动。
“方大哥，全靠你了。”
少年缓缓合上双目，心中默念道。
瞬息之间，风声呼啸，气浪翻滚。
一道青芒闪烁而过，散发出古朴气息。
少年紧握的双拳陡然张开，惨白如雪。
这一刻，整个人如同落叶飘零，弱不禁风。
“宵小之辈，也敢在此放肆？”
一声怒喝传入少年耳畔，随之而来的滚滚剑气，凌厉无比。
少年忽然扬起嘴角，下意识笑了笑。
天地间无数道气息交汇杂糅，不知来自何方，不知去往何处。
少年隐约听得方才尖锐刺耳的苍老声音再度响起，含混不清，犹如老僧诵经，又似恶鬼低吟。
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意识。
青州内城，云海商会。
“派去接应之人可曾动身？”
“回禀家主，已在路上。”
中年男子缓缓点头，眉宇间似有忧色缠绕。
“父亲还在担心些什么？”
青年耐不住疑惑，试探着开口询问。
“前些日子，山上托人数次捎来口信，点名要你入门潜修，被我一一拦下了。”
中年男子双手负后，不知为何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一切全凭父亲定夺。”
青年不假思索，未见半分犹豫。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目光有些落寞。
“我想听听你的主意。”
“云儿心中所想，唯秦氏一族荣辱兴衰，别无他物。”
青年神色坚毅，面露决然。
中年男子转过身来，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大比过后，去山上转转吧。”
“听闻峰顶的景致，是在别处看不到的。”
青年默默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厅堂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黑暗中忽然有了一丝光亮。
星星点点，飘忽不定。
知觉率先从指尖传来，逐渐蔓延全身。
痛楚，前所未有的痛楚。
仿佛每一寸肌肤皆被千刀万剐，撕裂粉碎。
耳畔听不见任何声响，除去些许风吹草动。
死了吗？
或许还活着。
少年抽动鼻尖，轻轻嗅了嗅。
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这是在哪？
少年挣扎许久，终于将眼皮撑开一条缝隙。
晴空湛蓝，万里无云。
“方大哥？”
少年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嘴唇颤动了半天，仍旧未曾发出声音。
心中暗自苦笑，眩晕感骤然袭来。
“我靠！不是吧？”
两眼一黑，视线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激烈吵闹声传入耳畔。
“大人，您就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孩儿他娘，带着娃，快跑！”
“俺们不过是些老实务农的穷苦人，哪里会得罪你们这些个大人物啊！”
“光天化日，杀人不眨眼。”
“王法何在，天理何存啊！”
少年只觉四肢百骸一股暖流涌过。
“这是……？”
耳畔传来的一道道声音清晰可闻。
于少年而言，再为熟悉不过。
“村长爷爷，铁锤叔……”
他鼓足力气，猛地睁开双眼。
还是那片晴空，还是那轮骄阳。
少年挣扎着起身，竟没有想象中痛苦不堪，反而颇为舒适。
“噗！”
一股温热液体忽然抛洒在少年脸上，顺着额头缓缓滑落。
少年下意识伸手抹去，仔细观瞧，掌心留下一道殷红血痕。
“小娃儿，快跑！”
“他们来了！他们追过来了！”
一道披头散发的苍老人影跌跌撞撞朝着少年奔来，脚下一不留神，绊倒在坑洼谷地，栽了个跟头。
“怎么样，没伤着筋骨吧？”
少年赶忙上前搀扶起老者，仔细打量了半天，这才看清来人身份。
“疯子爷爷？”
“来了，他们来了！”
“恶鬼，一群吃人肉不吐骨头的恶鬼！”
老者目光呆滞，神色慌乱。口中支支吾吾，语无伦次。
粗糙皮肤上尽是些细小伤痕，渗出层层血迹。
“什么人？”
少年目露茫然，脑海中仿佛丢失掉一些颇为重要的片段。
再想仔细回忆，只觉目眦欲裂，头痛难忍。
“怪物！都是怪物！”
“死光了！哈哈哈！全都死光了！”
老者忽又放声大笑，一把甩开少年手臂，疯疯癫癫跑向远处。
“疯子爷爷！”
任少年如何呼喊，疯癫老者如同听而不闻，一溜烟似的消失在少年视线之内。
“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重重拍打着脑袋，目光转向不远处一排茅草小屋。
放眼望去，火光冲天，哀嚎不断。
“糟了！”
少年心头一紧，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弹射而出，大步流星飞奔向村中。
随着脚步逼近，四周一幕幕景象映入眼帘。
少年本就慌乱不安的内心顿时沉入谷底。
血流满地，尸横遍野。
一片殷红，染透了半边天。
站立在血泊之中的，是一道道黑衣人影。
手持利刃，杀意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