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蕴之又并非蠢钝如猪的小娘子,此刻自然是瞧出了万皇贵妃身上透着的那一股子好不遮掩的敌意。前世因着与万皇贵妃并无什么交集,所以俞蕴之只知晓万皇贵妃嚣张至极的性子,余下旁的倒是并不清楚。
万皇贵妃现下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艳丽且带着一股子妩媚风情的面庞之上,挤出一丝笑意,轻声开口道。
“俞小娘子不必多礼,先前因着圣人赐婚,你要不了几时便会成了大皇子的正妃,虽说现下未入宗室玉碟,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先起身罢!省的安贵妃若是埋怨本宫不慈,那便不妥了。”
听得万皇贵妃意有所指的言辞,安贵妃微微低眉敛目,掩住凤眸之中现出的杀意。过了片刻,安贵妃眉眼处盈着笑意,微微抬眼儿,轻声道。
“贫妾不敢,皇贵妃娘娘着实矜贵,蕴之不过是小辈儿罢了,礼数周到些也是自然,旁人哪儿敢嚼娘娘的舌根儿呢?”
安贵妃这般示弱的言辞,使得万皇贵妃当真极为舒坦。后者心下暗道:如今安氏这蠢妇脑袋也灵光不少,知晓谁人是她不能招惹的。安氏入宫近二十年,现下才是贵妃这么个不尴不尬的位份,且早便失了圣心,若非肚子还算争气,恐怕连贵妃的位份也保不住。
万皇贵妃红艳如血的菱唇微微勾起,娥眉以螺子黛勾画的微挑三分,一身雍荣华贵的气度,比之秦皇后也不差分毫。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如今秦皇后虽说还有太后娘娘护着,但势头儿却弱了三分。太尉秦源与左相万臻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儿,因着这二位在后头儿撑腰,偌大的禁宫隐隐有一分为二的趋势。
此刻俞蕴之早便起身,恭顺的立在苏氏身后。如今俞蕴之心头也不禁划过一丝庆幸之意,幸而苏见深是个谨慎脾性,在明帝微服出宫之时,才使得苏姒霏承了恩泽,否则若是在禁宫之中生出此番不检点的腌臜事儿,想必更是瞒不过旁人!
如今万寿宫正厅之中,各府女眷着实算不得少,俞蕴之微微转了眸光,突然瞧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这小娘子与旁人不同,最最不耐那般累赘的襦裙,反而着了一身儿如同烈火一般大红劲装,更显英姿飒爽。着了劲装的小娘子并非旁人,正是前世里被人谋害反而牵连到俞蕴之身上的严琅。
严琅乃是骠骑大将军的嫡女,年岁比俞蕴之略大,如今正值二八年华,再加之艳丽大方的五官,当真是极好的。严琅的脾性与她模样全然相同,即便说不上大大咧咧,也不算心细如发的性子,如此方才会在临盆至极被人谋害,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还牵连了她俞蕴之。
说实在话,俞蕴之对严琅的感觉略有些复杂,虽说清楚严琅之死与她无关,但若非因着她那时身为太子妃的缘故,严琅说不准只会没了孩子,而不会径直殒了性命。
大抵是俞蕴之的眸光着实太过炙热,严琅眯起明眸,自上而下的端量着俞蕴之。秦国公府的门第要比骠骑大将军府高上一筹,所以严琅此番举动,着实是有些失礼了。一旁的严夫人见状,登时狠狠拧了严琅腰侧一把,因着腰侧的疼痛,严琅也顾不得打量俞蕴之了,忙气哼哼的瘪了瘪嘴,安分不少。
严琅倒是个天真的,也不知这一世她还会不会成为楚尧的侧妃?即便俞蕴之欣赏严琅的性情,等到这位嫁入东宫之后,也不会放松警惕。似宫闱这般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儿,保不准以姐妹相称的二人,转眼便反目成仇。俞蕴之到底也并非将将及笄的小娘子,重活一世,她倒是比旁人来的更为通透。
在万寿宫站了不知几时,俞蕴之都觉得腰际有些酸疼之时,方才瞧见先前引路的玉苏复又站回了苏氏面前,径直开口道。
“请俞夫人俞小娘子移步到玉露阁之中。”
玉露阁乃是禁宫之中的宴饮之所,听得玉苏所言,俞蕴之心头倒是松了一口气,随后紧跟在这俏丽女官身后,行出万寿宫之中。
出了正厅之时,俞蕴之方才发觉天色已然有些昏沉,大抵已然过了酉时罢。
踩在汉白玉所制的石板路上,俞蕴之心头倒是活泛开了。玉露阁之中定然少不得今日的主角——明帝,不知到底用何种法子方才能让明帝注意着姒霏,且若是做的太过了,亦是会引人生厌。
此刻紧随在俞蕴之身后的苏姒霏心下倒是平静的很,再怎么说她也与明帝共度春宵过,即便帝王皆是冷血无情的性子,但也不会将此事全然忘却,只消瞧见自己个儿,问上一问便是少不了的。
思及此处,苏姒霏杏眸之中划过一丝媚态,往日的清丽之色已然尽数褪去,与以往全然不同。
玉苏的脚步并不很快,这女官也是个妥帖的,将苏氏与俞蕴之以及苏姒霏分别引到极好的位置就坐。女席在玉露阁大殿的右侧,而男席则在左侧。俞蕴之遥遥往对面瞧了一眼,发觉祖父并着父亲正带着卿之林之二人跪坐在竹席之上,面色一派肃穆。
秦国公府的爵位非比寻常,所以被安排落座的位置自然极好,苏氏上手便是四妃之一的王德妃,而安贵妃身为四妃之首,离着万皇贵妃的位置倒是近了许多。因着如此,苏姒霏的面容正巧也被端坐于主位之上的明帝收入眼底。
明帝如今将将四十有三,虽说因着气血两虚的缘故,两鬓之上也现出一些白霜。饶是如此,其面庞之上倒是未曾现出多少老态,反倒多了几分成熟的俊朗意味儿。
现下明帝着了一件儿黑底红纹的长袍,发丝与羽冠梳起,薄唇紧抿,与楚尧如出一辙的鹰眸死死盯着苏姒霏这小娘子,眼中划过些许波澜。
落座于明帝身侧的秦皇后见状,端着酒樽的玉手微微一紧,心下升起一丝愠怒,不着痕迹的将苏姒霏这小娘子的面容收入眼底,恨不得即刻将这小贱蹄子给打杀了,省的她勾引陛下!
此刻苏姒霏自然是感受到明帝炙热的眸光,心头微微一缩,面上不由自主的现出薄薄一丝晕红,杏眸之中含着几分波光,崇敬的望着明帝,待对上后者的眼神之时,便仿佛误入险境的小鹿一般,咻得将脸儿低下,白玉一般的耳根染上绯色,当真好看的紧。
只消是个明眼人儿,此刻便能瞧出苏姒霏这小娘子对明帝的情谊。这情谊之中有几分真心暂且不论,不过以苏姒霏的出身以及那般秀丽的容貌,当真是让明帝心头极为满足。
明帝心头微微泛起一丝波澜,瞧着苏姒霏的眸光之中,也暗藏着一丝势在必得之意。许久未曾有今日这般感觉了,身体里便好似蕴着无尽精力一般,让明帝仿佛回到了二十出头的年岁,急切而热烈,恨不得即刻便将苏姒霏这小娘子据为己有,方才罢休。
将大殿之中情景收入眼底,俞蕴之凤眸低垂,掩住眉眼处的得色。果不出她所料,姒霏当真是个心有谋划的小娘子,只消一个眼神儿,便能让明帝欲罢不能,这份荣宠待到苏姒霏入宫之后,虽说会招来不少祸事,但在没有恩宠便没有活路的禁宫,也不失为一个保命符。
今日乃是太后千秋,钦天监正史先宣读了一番贺词,而后众位朝臣纷纷送上寿礼。秦太后虽说性子恬淡,不喜靡费,但旁人也不敢随随便便将这寿礼给解决了,否则若是惹得圣人不快,贬官减奉还是小事儿,性命丢了可便得不偿失了。
此刻俞蕴之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淡淡的瞧着大殿之中琳琅满目的珠宝古玩之类的物什,凤眸之中并无一丝波动。当年她身为太子妃,为了楚尧的名声,几年如一日的伺候在秦太后的身畔,自然清楚这位真真是无欲无求,只消宫闱之中的事情闹得不太出阁,秦太后半点也没心思理会。
径直端起案几之上的酒樽,俞蕴之轻啜了其中的百里香,这果酒的味道当真不错,且酒劲儿并不很浓,将一入口,那股子舒爽劲儿登时便渗入五脏六腑之中,让俞蕴之面庞之上也现出酡红之色。
即便这百里香滋味儿不错,俞蕴之也不敢多用,这禁宫之中的事情半点也说不准,万一有人在她去沐浴更衣的路上使了绊子,那便有苦难言了。
浅尝即止,俞蕴之兀自抿了抿菱唇,倒是未曾瞧见男席之中一人仿佛烈火一般的眸光。
楚尧死死攥着酒樽,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的小娘子。习武之人眸光清明,此刻他早便将俞蕴之微醺的模样不差分毫的收入眼底。不愧是京中第一美人儿,模样真真是极好的,若是心机更少些,便更得趣儿了。
楚尧身为大皇子,身份自然尊贵的很,此番异状,自然是被身旁的二皇子楚孟给发觉了。顺着楚尧的眸光往女席处瞧,楚孟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怔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