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俞甄拍拍手,清脆的巴掌声在远山阁的庭院之中响起,不多时便疾步走出了两个身量并不很高的小娘子。这两个小娘子虽说个头儿矮了些,但模样都清秀可人,配上略有些大气的五官,形成了一股子迥乎不同的意味儿。
俞瞻慵懒地倚靠在廊柱前头,凤眸微微阖起,轻声说了一句。
“辛夷,日后你便伺候在蕴之小姐身畔,若是蕴之小姐受了半点损害,你便以死谢罪罢!”
“奴婢谨遵主人命令,定然会以性命护着蕴之小姐,不敢有半分懈怠!”
名为辛夷的清秀丫鬟此刻跪倒在地,身上淡青色的服制与地面上的青石板交相辉映,小娘子恭谨的低垂着头,真真是一副忠仆模样。
俞蕴之此刻走到辛夷前头,半弓起身子,抬起玉手钳制与辛夷的下颚,让后者抬起头来,容她细细端量。辛夷这蹄子虽说自小便养在京城,但皮肉却不似京中小娘子一般白皙,反而透着淡淡的麦色,五官深邃,颇有几分匈奴人的模样。
俞蕴之也并非拎不清的小娘子,面上现出一丝浅笑,轻声开口道。
“辛夷是吧?日后便随着本姑娘搬到璇玑阁罢,只消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定然亏待不了你!”
得了辛夷这个药人儿,俞蕴之心头当真极为痛快,日后只消以辛夷试药,后者身子不会有损,且还能查探出到底何人存了不轨之心,当真是一举两得。虽说炼制药人的手段算不上体面,但离楚尧向秦国公府发难,还有七八年光景,只消在那之前好生安顿善宝阁也便罢了。
回到璇玑阁之中,俞蕴之唤来白芍半夏,这两个丫鬟都是俞蕴之的心腹,差使二人好生带辛夷学学规矩,省的日后带出门子之时,丢了秦国公府的脸面!
辛夷与翠浓意浓二人不同,因着是药人的缘故,所以自是忠心无比。俞蕴之心下早便思量开来,日后寻着机会,少不得将翠浓意浓给径直发落了,而辛夷若是灵透的话,培养成贴身丫鬟也是成的。
转眼间,又过了三日功夫。
这日辰时将过,俞蕴之便早早的起身,梳洗打扮一番。一袭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更衬得俞蕴之面如白玉,身段儿窈窕。乌黑如墨的鸦发之中斜斜插了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当真清丽非常。
带上半夏辛夷两个丫鬟往忠勇侯府行去,一路上俞蕴之也便草草地用了几块儿桂花玫瑰饼掂了掂肚子,即便喉间有些干涩,也只不过以茗茶润了润喉,省的一会子入了忠勇侯府之中,着了安轻红那贱妇的道儿!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俞蕴之便径直踩在小杌子上头下了马车。入了修建的极为金碧辉煌的忠勇侯府之后,由丫鬟引着往安轻红所居的暖红苑中行去。待俞蕴之入了暖红苑中院中,方才发觉今日忠勇侯府当真热闹的紧,不止请了她俞蕴之,还有工部尚书家中的小娘子,名为水安玉。
水安玉今日着了一件儿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这衣衫颇为艳丽,但水安玉模样不过清秀,根本压不住这般华丽的衣衫,反倒显得不伦不类。偏生这小娘子眉眼处藏着一片娇憨,让人不忍责骂。
水安玉乃是工部尚书家中的庶女,出身真真不高,不过因着其姨娘极为受宠,所以工部尚书水乘远方才将藤花紫玉佩交给了家中唯一一个姐儿。前世里便是因着那一枚与俞蕴之相同的藤花紫玉佩,水安玉这个贱蹄子顶了她俞蕴之的名头,成了楚尧的救命恩人,而后宠冠六宫。
她身为楚尧的原配嫡妻,居然比不过一个庶出的姐儿,更何况水安玉也并非天姿国色,不过中人之姿,偏生能力压六宫粉黛,真真是个心思颇深的。
除了水安玉之外,此处还请来骠骑大将军的嫡女严琅,以及左相万臻的外孙女,名为岑琳琅。这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不过母亲乃是左相府庶出,身份便不算多么矜贵。但岑琳琅如今得了万皇贵妃的青眼儿,自然是极为体面,如此安轻红才将岑琳琅请到暖红苑之中。
现下京城之中传出风声,万皇贵妃看好大皇子楚尧,欲要将岑琳琅赐给楚尧当侧妃,也不知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前世里楚尧不好女色,所以未登大宝之前,东宫之中不过三四个小娘子罢了,其中还算上俞蕴之这位正妃。
因俞蕴之生了一副艳压群芳的容貌,所以此刻这小娘子一进暖红苑之中,安轻红便径直迎了上来。安轻红如今不过将将一十有二,身量不显,将将到俞蕴之肩头罢了,面上勾起一抹甜笑,极为熟络的拉住俞蕴之的玉手,赞道。
“早便听闻蕴之姐姐容貌绝色无双,在京城之中亦是一等一的好,即便皇家公主与蕴之姐姐比,气度上也逊了半筹。以往妹妹还不信传言,今日一经得见,方知无风不起浪,姐姐真真是美煞人了!”
安轻红如此言辞,瞧着客气,但实则暗藏刀锋。如今待在暖红苑之中的小娘子,哪个出身也算不得很低,如此直白的夸赞俞蕴之的容貌,自然是为了引得旁人的嫉恨之心。
俞蕴之已然将安轻红的小伎俩瞧得分明,红唇微挑,朗声道。
“轻红妹妹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世人都知轻红妹妹才学极好,所谓容貌到底不那般重要。再配上拿得出手的出身,即便世间男子皆看重皮囊,待到日后填补些丰厚的珍奇古玩,想必求亲之人都能将忠勇侯府的门槛给踏破了呢!”
俞蕴之这般明褒暗贬的言辞,登时便让安轻红小脸气的涨红,仿佛能滴血了一般。安轻红心中恨毒了俞蕴之,这贱人不止抢了自己的正妃之位,还讥讽她姿容不佳,着实是气煞人了!
即便安轻红恨不得将俞蕴之径直打杀了,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涨红的面色缓缓恢复正常,安轻红到底也是侯府贵女,不是小小的讥讽便能将其假面戳破的。
俞蕴之见状,抬手亲昵的挽住安轻红的手臂,另一手按住娇艳的红唇,娥眉微蹙,懊恼着道。
“瞧我这张嘴,总是词不达意。明明咱们轻红姿容生的极好,偏生我只注意到才学一面,先前便挑拣着赞了一番,还望轻红妹妹莫要着恼,你的容貌可比姐姐我强上许多!”
凤眸扫过余下诸位小娘子,又道。
“诸位小姐可赞同蕴之的说法?”
院中众位小娘子接连颔首,那副被俞蕴之牵着鼻子走的模样,让安轻红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抬手在平坦的胸前轻拍两下,方才顺了气儿。
强扯出一丝笑意,安轻红低垂眉眼,遮住眸光之中的恶毒,软声开口道。
“今日请姐姐们入府一叙,乃是因着小妹所居的暖红苑之后,有一处空地连接活水,新命匠人开凿水渠,渠道九转波折,水流清澈,若是引以流觞曲水,当真是别有一番意味儿。虽说现下并非三月之中的上巳日,但好不容易得了空,自是不好辜负了良辰美景。这般想着,方才下了请柬,请诸位姐姐来府。”
俞蕴之对安轻红口吐之言,半个字儿都不会信,所谓曲水流觞,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罢了,若是她真真掉以轻心,恐怕事情便难以了解了。
“轻红妹妹真真巧思,既然如此的话,便快些带我们往水渠处瞧瞧罢!”
开口之人正是水安玉,这婉转仿佛黄鹂一般的嗓音,当真让俞蕴之心头极为厌烦,眉眼处几不可查的划过些许厌恶之色。随即则跟在前头的严琅身后,缓缓绕出暖红苑,往外行去。
一路上,虽说脚程并不很远,但辛夷却半步也不敢远离俞蕴之,生怕小姐生了什么岔子,万一蹭破了点儿油皮儿,都是她伺候不利。
过了一会子,俞蕴之便听得一阵叮咚的流水声,眸光一转,扫见不远处有一片不大的池子,约莫有长熹堂正堂那般大小,清澈见底,便连水中的锦鲤,亦是瞧得极为分明。小池边被开掘出约莫两个巴掌宽的水渠,蜿蜒的水道左右转动,池水泛起波光,金灿灿的。
此刻安轻红顿住主子,转身轻笑着说。
“诸位姐姐,这便是小妹家中的曲水流觞之地,还请各位姐姐落座罢。”
说着,安轻红柔若无骨的小手便死死攥住俞蕴之的袖襟,后者使力挣开,却也不能如愿。俞蕴之神色微冷,心中早有预料,想必安轻红应当准备使手段了。
“蕴之姐姐便落座与最上头罢,姐姐如今已然定下亲事,身为大皇子妃,着实矜贵非常,由姐姐你将酒盏放入流水之中,旁人也不会有半点异议。”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俞蕴之自然是不能推拒,径直跪坐于最上头的软榻之上,身后仅隔着两尺见方的距离,便是一人多深的清池。若是俞蕴之一个不察,落入池底的话,恐怕闺名便尽数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