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六月中旬,禅房外头的庭院之中凿了一个水池,并不很大,池水面上几朵艳红的莲花盛放,散出馥郁的香气。往日里觉得这荷花的颜色娇艳却也喜人,但见着禅房之内被鲜血染红的青石板之后,却让福海白水二人心惊不已
尤其是白水这内侍,素来性子颇有些腼腆,此刻惶急地奔到俞蕴之身侧,抬手试探着她的鼻息,发觉气息平稳,只是有些燥热之后,忧虑地心境方才褪去几分。而另一侧福海见着主子身畔有白水伺候,便蹲在了俞卿之面前,发觉这少年后脑处的血迹仍未有止住的趋势,不由急的面色煞白,这可是太子妃的嫡亲弟弟,亦是秦国公府的长孙,说不准秦国公府的爵位,将来便会落到他身上。
若是秦国公府的长孙在感业寺之中生出了什么事端,他该如何交代?扫见一旁面带懊恼地慈月,福海怒斥一声:“还不快去请慧觉师父来此,若是主子们身子有恙,你们感业寺可担待得起?”
福海颇得俞蕴之抬举,也清楚辛夷会些医术,不过此事只能算作后手,自然是不好声张。慈月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随即便疾步奔出了禅房,此刻福海紧蹙着眉头,将自己雪白的亵衣给撕下一个边角,按在俞卿之后脑处,希望能将血给止住。
原本想着禅房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辛夷应当会很快赶来,但直到俞蕴之费力地睁开眼,那丫鬟仍未归来,让福海心中也不由有些疑惑。
早在先前白水便已然将俞蕴之被抱回了床榻之上,此刻她定睛一瞧,发觉是白水这内侍守在床榻前头,清俊的眉眼处蕴着藏不住的忧虑,瞧着倒是个颇为忠心的。
“主子,您到底怎的了?可看清那刺客生的是何模样?”
俞蕴之紧蹙着眉头,一手攥紧,敲了敲胀痛的额角,未曾答话,只吩咐白水一声道:“一会子定然会有人来看诊,说不准来人是慧觉师父,届时莫要让慧觉师父给我诊脉,只说受了惊吓,休养一阵儿便无大碍。”
如今媚药的药性自然未过,慧觉是个颇通医术的姑子,若是被其查出端倪,她恐怕也无什么清白名声了。只可惜先前辛夷也用了那道杏仁豆腐,不知是否会生出什么岔子。
“卿之现下如何了?可离开了感业寺?”
俞蕴之面色苍白地仿佛褪了色的梨花,白水不欲让主子如此忧心,却又不敢隐瞒,轻声道:“卿之少爷未曾离开感业寺,现下正昏迷不醒,想来是被刺客给伤着了。”
先前在俞卿之以青玉纸镇自残之时,俞蕴之已然昏迷过去,自然是未曾见着此副情景,此刻听得此般言论,一颗心猛然揪了起来,生怕卿之生出什么事端。思索了一阵子,卿之伤重,再待在感业寺中怕是不成了。
“你派人将卿之送下山诊治,莫要被旁人给惊扰了。”
现下俞蕴之当真将愧疚的很,若非是她大意了,恐怕也不会给人可趁之机,让其伤着了卿之,她该如何与爹娘交代?
得了主子的吩咐,白水也清楚主子颇有些忧虑,但到底其为何忧虑,白水也不敢深探因由,只是恭谨地应了声,待俞卿之后脑处的血止住后,便一把横抱起昏迷不醒的少年,欲要将其送出感业寺。
只是当真有些不巧,白水还未迈出庭院,便听得前头传来一阵骚动。
“和亲王到!”
和亲王怎会来此?
即便躺倒在床榻之上,俞蕴之仍是禅房外头的动静,此刻她体内的药效尚未褪去,若是以此番模样见着了和亲王,着实也有些不妥。正待这时,半夏和白芍二人入了房中,白芍冲着俞蕴之急声道:“小姐,辛夷好似也中了毒,她知会我们二人将这东西给小姐服下,说是有解毒之效。”
听得白芍所言,俞蕴之望着其手中的瓷瓶,将塞在上头的红绸给摘了下来,嗅到其中一股子浓郁的腥气,哪里还不明白瓷瓶儿之中装的是辛夷的血。
俞蕴之给不是矫情的性子,辛夷身为药人,血液之中定然带着奇效,只消此刻将她自己与卿之身上的药性给解除了,即便让慧觉看诊,也发觉不出什么异样之处。
将巴掌大小的瓷瓶儿送入菱唇前头,俞蕴之强忍着难受将血液喝下一半儿,而后冲着半夏吩咐一声道:“如今卿之被白水给带到庭院之中,因着和亲王突然来到感业寺,想必此刻白水还未曾离开此处,快些待其回到禅房即可。拿着这东西,即便不能让其送入禅房,也一定要喂卿之喝下!”
说着,俞蕴之便将装了半瓶儿血的瓷瓶塞回白芍手中,后者得了俞蕴之的吩咐,自然也不敢怠慢,紧紧握住瓷瓶儿,便离开了禅房之中。
辛夷脾性颇为沉稳,既然她言道血液有用,自然是跑不了的。此刻俞蕴之瞧着自己微微散乱的衣襟,不由蹙紧眉头,脚步虚软的自床榻之上下去,行至妆匣前头,望着铜镜中的人影,鬓发微微散乱,颊边飞红,便连嫣红的唇畔上头都现出齿痕,这幅模样着实是端庄二字无关,若是被和亲王瞧见,好歹那位也是长辈,着实是有些失礼了。
半夏这丫鬟虽说性子有些跳脱,但却是个心灵手巧的,只消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便将俞蕴之略有些散乱的鬓发全然整好,微微见汗的面颊之上扑了一层以珍珠粉调成的脂粉,倒是将飞红掩去大半儿。只是唇上的伤处略有些为难,当真是不好遮掩,若是涂上胭脂的话,碰到伤处亦是难掩刺痛。
不过此刻俞蕴之也顾不得那般多了,见着半夏眼中的犹疑之色,干脆自己个儿将盛放胭脂的青花瓷盒儿给断了起来,剜了一坨胭脂,径直涂匀在唇瓣上头。那股子火辣辣的疼痛穿入伤口,让俞蕴之疼的眼前一黑,好在今日的妆容颇有些浓艳,旁人也瞧不出她的异样之处。
想必此刻和亲王已然入了庭院之内,俞蕴之不敢耽搁,面上佯作一丝惊慌失措之意,既然幕后之人欲要利用和亲王行捉奸之事,她自然是不能让那人得逞了。
踏入庭院之中,俞蕴之一眼便瞧见扶着俞卿之的白水,以及候在他们身畔的白芍,只见白芍微不可查的颔了颔首,想来是将血液送服了。
和亲王楚亦今日着了一件以锦缎所制的青色长袍,瞧着倒是颇为素雅,但仔细一看,便能发觉襟口处以同色丝线细细勾勒出的云纹,当真是精巧至极。
此刻俞蕴之仍是有些脚软,冲着楚亦虚弱的福了一福,开口道:“不知皇叔您怎会在今日入感业寺之中?”
楚亦此刻眉眼处尽是掩不住的冷意,俞蕴之即便被送入感业寺之中为皇长孙超度,但到底也是堂堂太子妃,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能派刺客谋害与她。
“本王奉圣人之命,前来接太子妃回宫。”
听得楚亦所言,俞蕴之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怔楞:“接臣妾回宫?如今距一年时间还有两月,为何非要在此刻回宫?”
闻言,楚亦也缓缓摇头,明帝到底是何心思,他倒是并不清楚,只是近来其迷恋上炼丹之道,对于朝政更加不上心,且喜怒不定,前些日子也不知为何,非要将太子妃给迎回来,正巧他一个闲散王爷,也不愿在京中憋闷着,便领了这个差事。
现下俞蕴之心头隐隐浮现出一个想法,却并不如何明显,若此事真真是楚尧谋划的,这男子还真是个果决的。
俞蕴之低眉敛目,再次冲着楚亦福了一福,恳求道:“皇叔,如今臣妾亲弟为奸人所害,现下昏迷不醒,还望能将其诊治之后,再回京可好?”
说着,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哀戚,让人不知该如何推拒。见此,楚亦登时便颔首应了,瞥了一眼紧随在他身后的慧觉,吩咐道:“劳烦慧觉师父为俞公子看诊了。”
“贫尼不敢,和亲王折煞贫尼了,救死扶伤本是出家人应当做的,贫尼自会尽力而为,将俞公子救治妥当。”
慧觉缓缓行至俞卿之身畔,此刻俞卿之由白水搀扶着,且先前也服下了辛夷的血,体内的媚药应当也是尽数除去了。慧觉先是仔仔细细查探着俞卿之后脑处的伤口,眉头不由越蹙越紧,再为其把脉之时,其心头也颇为疑惑,毕竟她仔细探查一番之后,瞧着俞公子后脑处伤口的位置,倒好似他自己敲上去的。不过慧觉也没有证据,且其本性便不欲生事,自然便将此事给隐瞒下来。
差使白水福海二人将俞卿之给搀扶到禅房之中的床榻之上,慧觉转身冲着俞蕴之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缓声开口道:“俞公子后脑伤处瞧着虽说瘆人,但却并无大碍,只消休养些时日,便可大好了,太子妃娘娘不必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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