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之人正是俞蕴之,今日楚嫣然来的着实算不得早,也不知这小娘子是否还记得昨夜她二人的谈话,想好了该如何向她交代。此刻俞蕴之抬眼儿望着形容狼狈的楚嫣然,凤眸之中现出一丝极为浅淡的要挟之意。
不知为何,一对上俞蕴之的眸光,楚嫣然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好在一旁伺候的婆子极为恭谨的将楚嫣然扶起身,使其落座于秦皇后下手的红木凳子上头,又理了理鬓发,瞧着方才好些,不复先前狼狈的模样。
楚嫣然抿了抿失了血色的红唇,眸光低垂,也清楚俞蕴之正在一瞬不瞬的瞧着她,心一横,便开口道:“太子妃,昨夜您来到公主所中来寻本宫,便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宫人,何至于如何兴师动众?”
听得楚嫣然如此开腔儿,俞蕴之便清楚这小娘子打定主意要嘴硬到底了,幸而她手中还握着旁的证据,否则便会吃了暗亏。她俞蕴之一向便是个极为挑剔的,饭食滋味儿不好都不会动,哪里会喜欢吃亏?
微微一笑,俞蕴之抬手扶了扶墨发之中插着的赤金宝钗花钿,细声细气着道:“何为兴师动众?本宫不过是带着个丫鬟去公主所罢了,尚未惊动旁人,也担不起这四个字。眼下本宫倒是希望七妹妹能给个交代,翠翘那丫鬟口口声声说是按着七妹妹的吩咐,方才将装了麝香的瓷瓶儿放到本宫妆匣之中的,不知妹妹是何想法?”
俞蕴之此刻凤眸之中现出寒光,身上也多了几分迫人的气势,称之为咄咄逼人也不为过。楚嫣然现下死死攥紧掌心中的锦帕,面上划过一丝慌乱之色,尖声叫道:“什么得了本宫的吩咐?名为翠翘的丫鬟本宫见都未曾见过,太子妃开口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空口无凭便污蔑本宫,我实在是不服!”
“没有证据?”俞蕴之轻笑一声,自袖笼中取出了先前那支三翅莺羽珠钗,食指中指和在一处,以掌心遮挡住钗头,端坐在八仙椅上,冲着对面落座的楚嫣然晃了晃,轻笑着开口道:“谁说本宫没有证据?这支珠钗七妹妹瞧着是否眼熟?”
见着三翅莺羽珠钗被俞蕴之攥在手中,楚嫣然一时间也不由有些慌神儿,不过仍是嘴硬着道:“这支三翅莺羽珠钗本宫未曾见过,也不知太子妃究竟何意。”
听得楚嫣然所言,俞蕴之不由自主的嗤笑一声,缓缓摇头,慢条斯理的道:“七妹妹着实是好眼力,你我相距足足丈余远,且珠钗还被本宫挡住大半儿,竟然也能瞧清这珠钗的式样,知晓这是三翅莺羽珠钗,真真是巧的很呢!”
此刻楚嫣然便仿佛不打自招了一般,着实狼狈的很。先前她清楚俞蕴之手中握着她亲笔所书的字条,原本想着只消咬死字条是仿造的,便也不会生出大碍。不过此刻楚嫣然已经落了下乘,正殿之中诸人瞧着她的眸光,都透出了几分怀疑。众人的视线便好似锋锐的尖刀,将楚嫣然周身割得鲜血淋漓,偏生又不知如何开口辩驳,让她急躁的很。
能来到关雎宫给皇后请安的,一个个也不是傻子,此刻自然是瞧出了楚嫣然露出的马脚,便连秦皇后面上也颇有些过不去,暗骂楚嫣然蠢笨。
俞蕴之也未曾打算放过楚嫣然,毕竟这小娘子不知好歹,一次次的陷害与她,便莫要怪她心狠手辣了,反正楚嫣然偏帮楚卿,也算不得什么助力,早些处置了这位娇滴滴的公主,倒也少了许多麻烦。
俞蕴之径直站起身子,眉眼处凝结着一层寒霜,掷地有声的道:“还望母后明察,先前七公主自乱阵脚,将三翅莺羽珠钗给吐露出来,也算得上证据之一,再加之儿臣手中有七公主亲手所书的字条,还望母后过目。”
听得此言,秦皇后身畔伺候着的女官便上前一步,不知自何处取了红木托盘,将三翅莺羽珠钗以及其中楚嫣然亲手所书的字条儿放在红绸上头,端到秦皇后身畔,由其亲自过目。
见势不妙,楚嫣然登时自红木凳子上头起身,径直将字条儿拿在手中,死死瞪视着俞蕴之,怒骂道:“太子妃当真是好狠辣的心肠,你我无冤无仇,为何非要变造本宫的字迹陷害于我?到底是为何如此?”
楚嫣然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便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当真是娇弱至极。只可惜此刻正殿之中端坐的,尽是容貌极为出挑的小娘子,自然是不会被楚嫣然此副模样给迷惑,登时便有人冷嗤一声,显然是觉得这所谓的七公主丢了皇家的颜面。
如今秦皇后面目上头也显出一丝狰狞之色,额角露出极为明显的青筋,便连面上的脂粉也遮盖不住。此时此刻,俞蕴之还以为自己先前瞧见的那个端庄秀美的妇人不过是臆想出的假象,如若不然的话,为何秦皇后会如此失态?
现下秦皇后恨不得将楚嫣然这腌臜东西给千刀万剐了,省的活着还牵连中宫。到底是奴才秧子出身,真真是上不得台面,若非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秦皇后早便会将楚嫣然随意发嫁出去,哪里由得她无事生非?
虽说秦皇后自己个儿瞧着俞蕴之也是极为不顺眼,但在有十足把握之前,她不会轻易对俞蕴之出手。毕竟后者乃是当朝的太子妃,若是皇后与太子妃之间的龃龉传了出去,她的名声也不必要了。秦皇后虽说脾性极为狠辣,但也极为精明,眼光长远,知晓自己的声名才是重中之重,不会因着俞蕴之这一小辈,便行出自毁前程之事。
“本宫可未曾存了陷害七妹妹的心思,你我二人之间,到底是谁陷害谁,旁人一目了然,眼下有你亲笔所书的字条儿为证,还要狡辩什么?”
俞蕴之怒斥一声,艳丽的面庞更添极为气势,便仿佛盛放的娇花一般,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瞧见俞蕴之如此模样,秦皇后心下也不由有些懊悔,若是当时将俞氏赐给三皇子当正妃,说不准现下中宫一派夺位的把握也能更大几分。
听得俞蕴之与楚嫣然的争辩,秦皇后眉眼处也现出一丝不耐之意,即便她欲要偏袒楚嫣然,也不好太过明显。现下不知能寻个什么由头,方才可以将楚嫣然从罪过中开脱出来。
“够了!太子妃不必再与老七争辩,方才本宫已然瞧过字条儿,正是老七的笔迹,这孩子现下心性未定,方才派丫鬟将麝香放入你妆匣之中,着实有些顽劣,但却并无坏心。太子妃你身为长嫂,对其也要多多担待几分。”
为了三皇子楚卿,秦皇后也着实是豁上了,一味的偏袒楚嫣然,就怕这小娘子带累了楚卿。
秦皇后越怕连累楚卿,俞蕴之心头对楚卿的厌恶也不由更深几分,登时便冷笑一声道:“母后,儿臣若是担待了七妹妹,水氏肚腹之中的娃儿又有谁人能做主?不过一个将将两月的娃娃,现下身形都未显露出来,便已然去了,谋害皇室血脉,七妹妹如此大的罪过,哪里能轻轻揭过?”
俞蕴之此刻当真称得上是气势逼人,这份儿不依不饶的模样,让秦皇后也不由有些头疼。她想要救下楚嫣然,偏生俞蕴之咬紧牙关,指出所谓人证物证,让楚嫣然再无辩驳之机,只得木然的瘫软在八仙椅上,红唇微启,剧烈喘息着,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罢了罢了!”秦皇后蹙了蹙眉,此刻也不欲再与俞蕴之怔楞,便开口道:“如今事情未曾查探明了,水氏小产一事到底与嫣然是否有关,如今还未断定,便先将其禁足在公主府之中,日后再处置如何?”
秦皇后能让步到此般程度,倒让俞蕴之心头不免有些诧异,不过她也并非执拗的性子,见好就收,微微颔首道:“那便唠扰母后好生看顾秦嬷嬷,待到证据寻出来,便是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只不过是寻常的晨昏定省,其中勾心斗角不计其数,当真让新入宫的妃嫔看花了眼,一个个都仿佛鹌鹑一般,分外老实,不敢行出半点儿越矩之事。
请过安后,俞蕴之便径直回到了舒敬轩中,一早上与旁人虚与委蛇,她亦是颇感疲累,将茶盏之中的西湖龙井牛饮而尽后,便软倒在贵妃榻上,闭眸沉思。
如今楚嫣然这块儿绊脚石算是除掉了,但后宫之中对东宫虎视眈眈之辈还有不少,不说旁人,她那好妹妹苏姒霏便是一个。现如今苏姒霏是铁了心要与俞蕴之作对,若是不早些将这个隐患给除去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俞蕴之心头转过此番念头,艳丽仿佛盛放的牡丹一般的面庞沉凝如水,思及前世里的一场小小的风浪,唇畔不由勾起一丝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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