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玲珑父亲乃户部尚书,出身着实并不很低,虽说如今已是双十年华,与楚尧同龄,比之将将及笄的小娘子也不差分毫,身上柔婉的气韵,更添几分动人之态。因着齐玲珑还算是知事,即便怀有身孕,也日日来到舒敬轩中给俞蕴之请安,半点儿不曾懈怠,瞧着着实是极好的。不过齐玲珑胎象不稳,孕吐的也极为厉害,俞蕴之也便免了她日日晨昏定省。
这日将将用过午膳,俞蕴之斜睨着楚尧一眼,轻声开口发问:“殿下,现在可要去瞧瞧齐侧妃,毕竟人家肚腹之中的娃儿方才一月,还有些不稳,自然不好日日出门子。”
闻言,楚尧微微颔首,如今东宫确实是缺了一个孩子,只消齐玲珑产下娃儿,那东宫的地位倒是能好上几分。心下转过此番想法,楚尧鹰眸之中也不由划过一丝暗色,若是当年小十一没有早夭,该有多好。
“是该去看看齐侧妃了,蕴之可要与本殿一齐往听雪堂赶去?”
在楚尧心中,对于齐玲珑倒是并不如何在意,先前齐玲珑因着中了安息水之毒,皮肉溃烂,差不点儿伤及性命,楚尧连瞧都未曾多瞧一眼,眼下能移步听雪堂,也不过只是因为其肚腹之中的娃儿罢了。
如此一想,俞蕴之也不由有些心冷。齐玲珑好歹也陪着楚尧有些时日,这人对其都半点儿不在意,着实是个冷心冷血的。若是日后秦国公府失势,她俞蕴之失去了利用价值,楚尧会如何待她?
这话俞蕴之自然是不能问出口,此刻艳丽的面庞之上勾起一丝笑意,微微摇头,推拒道:“殿下去探望齐侧妃便成,若是蕴之随着殿下一同去了,想必齐侧妃也会有些拘束。”
此点俞蕴之倒是猜错了,因着先前的救命之恩,齐玲珑心下对俞蕴之极为感念,只是素日之中不知该如何报答罢了。一个对其有救命之恩,一个不过仅是雨露均沾的太子爷,孰轻孰重?
楚尧薄唇微掀,倒也未曾多言,外头雨势不小,既然蕴之不欲出门子,便不必折腾了。待楚尧着上墨色的长靴,俞蕴之兀自起身,行至男子身前,低眉敛目,抬手细细整理楚尧的襟口,身上透着一股子玫瑰香露的气息,馥郁的仿佛娇花一般。
自打回宫之后,楚尧倒是觉得蕴之性子和顺不少,此刻望着小娘子墨黑的发顶,鹰眸之中也不由现出一丝暖意。
“如今虽说还未立秋,但这两日几场骤雨,倒是使得天气颇为寒凉,你便好生在寝殿之中歇着,否则若是染了寒气儿,便有些不妥了。”
听得此言,俞蕴之恭顺的颔首,但脚步不动,仍是倚靠在雕花木门外头的廊柱前头,眉眼弯弯的模样煞是好看。
由内侍撑起伞,楚尧冒着雨势昂首阔步的往外行去,还未出了舒敬轩的大门,猛然一个回头,瞧见俞蕴之这小娘子还未回到里间儿,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头,被他发觉,便仿佛受了惊的兔子一般,面颊飞红,带着一股子羞恼,狠狠地瞪了楚尧一眼,倒让他不由轻笑出声。
“快回去罢!若是受了寒,本殿便该心疼了!”
楚尧的声音算不得小,俞蕴之点点头,身子往后退了几步,两手扶着雕花木门的边框,凤眸之中缱绻的情意不减,美不胜收。
立在伞下,楚尧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也不顾瓢泼的雨势,径直冲回了廊下,一把将身量窈窕的小娘子给抱了个满怀,滚烫的薄唇贴着俞蕴之的额际,轻声呢喃道:“你若是再不回去,本殿便留在舒敬轩中,不去劳什子听雪堂了!”
听得这话,俞蕴之眉头一拧,开口道:“这可万万不成,如今齐侧妃将将有孕,若是殿下对其太过冷漠,使得齐侧妃冷了心,之于身子亦是有损,便莫要如此了。”
俞蕴之可从未奢求楚尧独宠她一人,若是三千宠爱于一身,她在这禁宫之中便仿佛众矢之的一般,如今她与齐玲珑之间还算是融洽,要因着楚尧再树敌的话,便着实有些不妙了。
楚尧着了的外衫已然打湿,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沁入俞蕴之体内,让后者不由打了个寒颤。感受到怀中人的异动,楚尧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心疼,强行推搡着俞蕴之入了里间儿,随即将雕花木门给仔细阖上,这才离开了舒敬轩之中。
俞蕴之落座于床榻之中,将微湿的云锦衣褪下,换上了件儿苏绣月华锦衫,眸光冷凝,半点儿瞧不出其先前柔情似水的模样。
对于楚尧,俞蕴之心下仍是存留的几分情意,但此时此地,却并不是一个能谈情说爱的地界儿。在禁宫之中,一个不察,小十一便被人给谋害了,更何况东宫现下处于多事之秋,若是不好生谋划,她性命都难以保住。若非要诱哄楚尧一番,俞蕴之又怎会做出一副小儿女之态?
一连又是几日,也不知楚尧是否将明帝不能人道的消息透露到中宫之中。此刻明面上瞧着东宫势弱,但未央宫之中,不知被楚尧安插了多少钉子,只消明帝一有异动,最先得着消息的不是秦皇后,而是楚尧。
秦皇后与三皇子虽说并非亲生母子,但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了使得楚卿在明帝心中的地位更上一筹,秦皇后自然是不会吝惜法子。
午间小憩了一会子,待俞蕴之起身后,收拾一番便往听雪堂行去。齐玲珑这些时日孕吐症状仍是不轻,且还有愈演愈烈之态,若是有损腹中胎儿,之于东宫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先前吩咐御膳房炖煮的雪蛤瞧着已然不错,俞蕴之差使辛夷查探一番,发觉雪蛤之中并无旁人动了手脚,这才拎着红木食盒,往听雪堂中赶去。
齐玲珑与水安玉乃是全然不同的性子,齐玲珑有孕之后,定然会好生照看腹中的孩儿,并不在意邀宠之事。但水安玉却是全然不同,在其眼中,孩子只不过是一个筹码罢了,若是能以孩子换回更大的回报,她也丝毫不在意舍弃自己的血脉。
所以俞蕴之敢往听雪堂中送吃食,也不怕惹得一身腥,但之于水安玉所居的含烟居,可是万万要避嫌的,否则被那不择手段的小娘子给陷害了,俞蕴之可便有些得不偿失。
将将迈过听雪堂的门槛,便见着齐玲珑出了主卧前来迎上一迎。今日齐玲珑着了一件儿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腰间束着同色的系带,更显腰身不盈一握,瞧着半点儿也不似一个怀有身孕的小娘子。
俞蕴之仔细端量着齐玲珑,发觉这小娘子粉黛未施,打扮极为素净,面色瞧着着实苍白的很,想来这些时日也被肚腹之中的娃儿给折腾的有些厉害,食不下咽,方才至此。
“臣妾见过太子妃。”
见着齐玲珑冲着自己个儿请安,俞蕴之也不欲再折腾于她,赶忙上前几步,将齐玲珑径直给扶起身,佯怒道:“你现下可是双身子的人了,自然与往日不同,若是再累着自己,该如何是好?”
将俞蕴之眉眼处的关切之意收入眼底,齐玲珑勾了勾唇角,杏眸之中也现出一丝暖意,低声道:“多谢太子妃娘娘挂心,臣妾身子无碍,太医先前言道,只消好生将养一番,要不了三个月便可恢复自如了。”
“太医素来便是报喜不报忧,你现下身子贵重,可万万经不起折腾,咱们先回寝殿罢!”
俞蕴之来听雪堂的次数算不得少,此刻便与齐玲珑一齐,熟门熟路的行至寝殿之中,待齐玲珑落座于床榻上头,方才开口说道:“自打你有孕的消息透露出去,可没人为难于你罢?”
听得俞蕴之问话,齐玲珑轻笑着微微摇头,她也并非软弱可欺的脾性,若是谁人都能欺辱的话,未免也丢尽了齐家的脸面。
“太子妃便放心罢,臣妾今日倒是好得很,先前在庭院中便嗅着了一股子喷香的气味儿,不知太子妃娘娘带来了何种吃食给臣妾,便莫要吝惜,快些取出来罢!”
齐玲珑面上挂着一丝娇俏的笑意,倒是使得其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庞,更添几分可人。见状,俞蕴之也不由哑然失笑,抬手点了点齐玲珑的鼻尖,轻声开口道:“就属你鼻子灵,我带来的也并非什么罕物儿,不过是品相不错的雪蛤罢了。如今你怀有身孕,即便食不下咽,也得好生滋补一番,否则待到生产之日,便颇有些苦楚了!”
俞蕴之一派正色,齐玲珑瞧在眼中,笑意不由为更浓郁。须知,齐玲珑的年岁比之俞蕴之还要长了三岁,眼下后者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教导于她,真真的颇为得趣儿的。
一旁的辛夷忙将红木食盒摆在八仙桌上,将其中的青花瓷盅儿给取了出来,以汤匙微微搅动,炖煮的软糯粘滑的羹汤透出氤氲的香气,让齐玲珑也不由有了几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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