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蕴之心中觉得颇为好笑,也不欲再与吴画晴计较,否则反而落了自己个儿的身份,冲着辛夷摆摆手,后者意会,便唤来了两个婆子,连拉带扯地将冯氏与吴画晴给请出了舒敬轩之中。凭着这母女二人的脾性,俞蕴之心下估摸着,母亲大抵也对她们二人极为厌恶,只不过因着一份儿面子情,不好撕破脸罢了。
即便吴画晴心中肖想楚尧,俞蕴之也并不动怒。毕竟她心下清楚的很,在京中不知有多少闺阁小姐暗自倾慕楚尧,只不过她们一个个都是循规蹈矩的,也不敢将心思表露在人前,方才让俞蕴之少了些麻烦。
如此一瞧,对楚尧存了心思的小娘子也不在少数,自然不差吴画晴一人。真正让俞蕴之恶心的,是所谓的表姑奶奶冯氏。表哥表妹之间,最是扯不清楚。冯氏一个死了夫君的寡妇,便应该配一个鳏夫方才合适,凭什肖想父亲?若是冯氏胆敢让母亲受了半点儿委屈,她定然不会放过这对恶心母女!
转眼之间,便已然到了八月底,今日正是和安抓周的日子。因着先前便以为卿之商谈婚事为由,与楚尧知会过了,所以今日一早,俞蕴之便乘着马车,出了正阳门,往秦国公府的方向赶去。
驾车之人仍是福海,与往日不同的是,现下多了一个白水。今日辛夷未曾跟在俞蕴之身畔,反而主动请缨,好生看守着舒敬轩,否则若是再有人生出什么腌臜心思,往舒敬轩中丢什么证物,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晨间坊市的百姓算不得少,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动,各种纷杂的声音传入耳中,俞蕴之却并无半点儿厌烦。此刻她脑海中只浮现出和安娇娇软软的模样,明明是个男娃,模样却比女娃娃生的都好,且还乖巧的很,着实让俞蕴之疼惜不已。
半夏与白芍如今都落座在马车之中的小凳上头,瞧见主子眉眼处蕴着的柔和之意,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二人也清楚俞蕴之的性子,既然主子未曾主动开口,她们也不会坏了规矩径直发问。
之于换子一事,半夏与白芍并不清楚,当时知晓来龙去脉的,便只有辛夷一人。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秦国公府门口,因着俞蕴之今日回到秦国公府,也不欲张扬,所以便只有俞卿之俞林之带着一干堂弟前来相迎,未曾劳动长辈。
瞧见家中的男丁,一个个儿都长大了不少,俞蕴之菱唇微抿,眼中显出欣慰之意。挨个儿摸了摸他们的发髻,便随在俞卿之身后,缓步入了府中。
如今卿之林之也不必再在麓山书院之中苦读,今年正好下场试试,若是能中个秀才,虽说算不得多光彩的事儿,但到底也图个喜庆。
眼下俞卿之俞林之兄弟二人也都长大懂事了不少。卿之先前在感业寺中自残之举,让俞蕴之心头愧疚不已,此刻眼眶微红,抬手轻抚着俞卿之的后脑,待碰到那块儿凹凸不平的皮肉时,俞蕴之险些溢出眼泪。
见状,林之自然是心疼长姐的,赶忙开口道:“长姐,眼下时辰虽说还早,但抓周的器物儿已然备好了,您可要去瞧瞧?”顿了一顿,俞林之低声又道:“和安在偏室之中,长姐便随弟弟去瞧瞧罢。”
和安出世那日,便是俞林之扮作女儿模样,方才未曾惹得旁人疑心,将和安与小十一这两个娃儿给调换一番。如今过了一年,小十一已然不在,但和安却被好生生的养在秦国公府,每每思及此处,俞蕴之心头便不由有些感慨。
微微颔首,俞蕴之便跟在俞林之身后,不多时便行至长熹堂的偏室之中。待一入室中,俞蕴之就瞧见了一块儿红底金绣的波斯地毯铺在青石板上。如今虽说已然入秋,天气有些凉爽,但也用不上足有一指厚的地毯,想来是铺在地上,待会子供和安抓周用的。
眸光移转到墙角的八仙桌上,发觉以红木所制的桌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器物。其中不乏笔墨纸砚,刀枪棍棒,只不过这些物什做的都极为精细,约莫成人巴掌大罢了。最让俞蕴之哭笑不得是,也不知何人将胭脂水粉以及钿头银篦这些女儿家用的东西摆在桌面上,若是一会子被祖父瞧见,恐怕又得动怒。
俞蕴之一手捏起纯银所制的篦子,点了点俞林之的额角,瞪了其一眼。如今林之已然一十有二,偏生仍是极爱玩闹,着实让人哭笑不得。索性这两年其身畔有松琴这小厮看顾着,否则指不定生出什么幺蛾子。
俞林之冲着俞蕴之轻笑一下,随即便疾步离开了偏室之中,留下俞蕴之一人也不计较,径直落座在波斯地毯之上。不多时,便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俞蕴之抬眼儿一瞧,却是俞林之这小子怀中抱着个胖娃娃走到了她面前。
一见着和安,俞蕴之将将平复的情绪又不由泛起了几分波澜,径直将和安这娃儿接入怀中,将娃儿交到母亲手中之后,俞林之也便功成身退,径直离开了偏室之中,只留俞蕴之与和安母子在此处逗留。
俞蕴之红唇轻触和安细嫩的小脸儿,一连落下几个吻,索性这孩子也不认生,未曾大喊大闹,只咿咿呀呀的在俞蕴之怀中扭动着身子,水亮的凤眸直勾勾的盯着前者,随即咧出一抹笑花,让俞蕴之有些哽咽。
低叹一声,俞蕴之望着怀中的娃儿,心下着实有万般不舍。今日和安抓周过后,想必她便再也不能轻易见着这孩子了。瞧着朝堂之中的局势,想来以楚尧的性子,定然要不了几时便会对明帝以及三皇子出手,届时俞蕴之成了皇后娘娘,比之太子妃还要更受拘束。
不过俞蕴之此刻实在是高兴的太早了,有安贵妃在上头压着,她怎会轻易的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俞蕴之将和安抱在怀中,无论如何也不撒手。即便如此,时间一晃而过,苏氏与俞瞻也很快入了偏室之中。
待瞧见女儿之后,苏氏微微勾唇,开口说道:“我抱着和安罢。”
在明面上是苏氏与俞瞻将和安这娃儿收养,若是俞蕴之表现的太过,恐怕会被旁人瞧出一些端倪。届时即便和安的身份隐瞒的再好,也有法子验证其是否为皇室血脉。
颇为不舍的将和安交到苏氏怀中,俞蕴之平息了约莫一刻钟功夫,情绪便已然尽数收敛好了。在禁宫那般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儿之中过活,俞蕴之旁的本事没有,做戏却是不差的。此刻面上勾起一丝淡笑,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太子妃。
陆陆续续,一众俞家人都到了偏室之中,瞧见时辰正好,苏氏将和安放在极为软和的波斯地毯上,和安一时间还有些不明所以,滚圆的凤眸望着众人,轻轻眨动两下,最后将眸光投注在俞蕴之身上。
对上和安的眸光,俞蕴之整颗心都柔软的仿佛水做的一般,忙自袖襟中取出帕子,按了按唇角,方才未曾失态。
一旁的苏氏见状,抬手捏起了一本史记,在和安眼前晃了晃。望着眼前不住动弹的物什,和安扶着红木凳子,缓缓站起身,引得众人一旁惊呼。蹬蹬蹬蹬的上前几步,将史记给抓在手中。
俞博瞧见此般情景,登时便忍不住显出一丝笑意,轻声道:“这孩子真是不错,日后若是能成为一代大儒的话,比之旁的倒是强上许多。”
话音将落,只听撕拉一声,和安手中的史记的封皮便毁了大半儿。显然小娃娃对这本史记当真没甚兴趣,随意丢放在一处,大抵有些累了,在地毯上爬着往另一头儿行去。
此刻堂中众人眼观口口观心,半点儿不敢瞧堂堂秦国公的面色。俞博在公府可谓是说一不二,即便是俞蕴之这个颇受娇宠的女娃,也不敢违拗祖父的心思。眼见着和安半点儿不给祖父面子,让偏室之中的小辈儿一个个都低下头,暗自闷笑不已。
见状,俞博狠狠瞪了一眼以俞林之为首的小辈儿,轻咳两声,也未曾在此刻收拾俞林之。
现下和安手中抓着一个金玉所制的算盘,这算盘做的极为精致,表框乃是以纯金制成,而算珠则是取了上好的羊脂白玉,细细打磨成了大小一致的珠子,方才穿成了这个算盘。
说着颇有些费工夫,但算盘不过巴掌大小罢了,和安倒是轻而易举的将其拿了起来。细嫩的小手摆弄了一会子金玉算盘,大抵觉得有些无趣,又将算盘给甩了出去。
此刻和安重新换了一头儿,往摆放胭脂水粉、钿头银篦的方向爬去。见此情形,偏室众人也不由捏了一把汗,便连俞蕴之掌心也不禁微微有些湿润。她确实不欲和安参与宫闱倾轧,但也不希望和安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终日干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害人终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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