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公主玉衣出世不过十余日,身子自然娇嫩的很,身畔满打满算共有十余个个乳母看顾着,比之当年小十一身畔的伺候的人手自然要强上许多。毕竟楚玉衣乃是大公主,而当年小十一顶的身份不过只是个皇长孙,其中有些差距也是常理之中。
更何况安太后原本便不待见小十一,认为这娃儿是个病秧子,且拖累了东宫,亦是不会如何在意。而眼下楚尧膝下总算有了旁的孩儿,自然是要好生对待,也可落了俞蕴之的颜面,当真是一举两得之举。
踏入瑶华宫之际,齐玲珑正处于偏殿之中,怀中抱着一个朱红色锦缎所制的襁褓,正轻轻诱哄着。其身畔还立着不少宫人,瞧着并不眼熟,想来是近些时日安太后调到瑶华宫中的。
听得内侍的通报声,齐玲珑笑着抬眼儿,因着月子未曾坐完,她也不好吹风,等到俞蕴之入了偏殿之后,这才迎上前去,笑道:“瞧着玉衣这小娘子,眉眼处与我生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闻声,俞蕴之也将眸光投注在齐玲珑怀中朱红的襁褓之上,其内裹着的娃儿,便仿佛面捏成的粉团儿一般,娇嫩的不得了,比之上好的和田玉都要莹润几分,俞蕴之抬手碰了碰楚玉衣胖出窝儿的手臂,感受到手下温软的触感,心下一片柔软。
玉衣因着在胎中将养的极好,身量比之小十一重了些许,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晶亮非常,俞蕴之素来便极为欢喜小娃,此刻瞧着楚玉衣之时,眉眼处也带着几分柔和之色。
齐玲珑冲着一旁候着的春宜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便带着偏殿之中的乳母们鱼贯离开此处,等到偏殿之中仅剩下俞蕴之与齐玲珑两个成人之后,齐玲珑眉头一拧,道:“齐松玉怎的如此大胆?满月宴之事既然是太后交到其手中,如今连推拒都不曾,便敢径直接在手中,难不成她觉得自己的位分能够统领后宫了?”
见着齐玲珑面上的不虞之色,俞蕴之不由抿唇一笑,她本就并不如何在意齐松玉,若是这小娘子真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届时也有好些办法能除掉一个小小的妃嫔,即便楚尧最后看重齐松玉又如何?只消挂着清君侧诛妖妃的大旗,齐松玉一介女子,自然无法反抗。
不过这一招之于俞蕴之却没甚用处,毕竟秦国公府是俞蕴之的母家,在朝中威势正盛不说,即便俞蕴之犯了滔天的罪过,只消并非谋反、谋大逆一类的举动,便可以官职抵罪,到时不过将自己的品阶降下去也便是了,倒也不会伤及性命。
“只是一场满月宴罢了,若是你真真不喜齐松玉,皆是自可推脱一番,不过也得拿捏着分寸,否则伤了太后娘娘的颜面,之于你也并非好事儿。”
齐玲珑心下并不如何在意安太后,她如今已然二十有一,与将将及笄的小娘子自是不同,甚至宫中诸人汲汲营营的荣华富贵,之于她而言也是身外之物。先前中了安息水之毒,若非有蕴之相救,浑身溃烂的死法想必是避不过去了。
当时齐玲珑几乎跌倒深渊之中,是俞蕴之将她给拉出来,如今她除了报恩,旁的也不欲肖想。
“蕴之便放心罢,分寸我还是有的,且眼下我月子尚未坐完,即便太后娘娘瞧着不爽,也不会在月子这段时日发难。更何况太后娘娘如今最为在意的,怕是齐松玉那小娘子,又哪里顾得上我?”
楚玉衣的分量着实不轻,这娃娃将将出世之时,便已然有六斤半左右,眼下经过十余日的抚养,瞧着也得有**斤的样子。齐玲珑抱着襁褓也有段时候了,此刻手臂不由有些发酸,柳叶眉轻蹙了一下。
见状,俞蕴之下颚微收,问道:“让我抱一会子玉衣吧,这女娃娃模样生的像你,将来定然是难得的美人坯子,且身为长公主,说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也不为过,届时玲珑你可要擦亮眼,方才能为玉衣择一位人品相貌极为出挑的驸马才好。”
“我若是看走了眼,不还有蕴之你盯着吗?反正将来给玉衣议亲之际,添妆你是逃不过了!当年你嫁给陛下之时,称之为十里红妆也不为过,眼下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儿先莫要取用,给玉衣留着,自是不差。”
话落,齐玲珑也觉得自己此言有些过了,将襁褓送到俞蕴之怀中,不由抿唇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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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自俞蕴之口中得知假山之事后,楚尧随即便派了暗卫潜入慈安宫之中。本想着以暗卫的手段,定然不会为人所发觉,不过那夜却有些不巧,暗卫还未行至假山前头,送饭的岑嬷嬷已然到了,且其手中提着的灯笼一个未曾拿稳,登时便掉落在地。
岑嬷嬷提着的灯笼,原本便是用纸张与浆糊糊上的,此刻灯芯儿一歪,将整个儿纸皮灯笼都给点着了,火光亮了不少,一旁的暗卫自然无从躲藏。见着不远处的那道黑影,岑嬷嬷大惊失色,提着嗓子不住的尖叫。慈安宫本就是太后寝殿,外头守着的侍卫也不在少数,此刻听得岑嬷嬷发出的动静,纷纷赶到假山这处,而楚尧派来的暗卫也没有法子,只得掠身离开此处,生的被捉了去,惹得圣人愠怒。
侍卫们匆匆赶到,只瞧见惊慌失措的岑嬷嬷以及地上不住燃烧的纸皮灯笼,心下颇有些气怒,认定了这老虔婆是刻意耍弄他们,方才如此。
此刻岑嬷嬷想起假山之中女子的身份,不由有些心虚,也未曾理会这起子侍卫,便统统给打发了。
回到寝殿之中,宫人们正在为安太后取下鬓发之中的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见着岑嬷嬷面带惶急之色行至面前,安太后眉眼处不由透出一丝不虞。这阿岑也是越活越回去了,现下连自己个儿的心思都藏不住,比之俞蕴之那贱蹄子都要差了不少。
“到底何事?”
听出安太后言辞之中的不虞,岑嬷嬷肥硕的身子抖了一抖,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安太后身畔的宫人。见状,安太后娥眉一拧,抬手摆了摆,淡淡道:“你们暂且先退下罢,待会子哀家再唤你们入寝殿伺候。”
“是。”
几名宫人冲着安太后福了福身,应声之后便退下了,等到寝殿之中便只剩下主仆二人之时,安太后这才颇有些不耐烦的开口:“现下可以说了罢?”
“回太后娘娘的话,先前老奴惊叫一声,并不是无事生非,而是因着在假山那处瞧见了一道黑影,却又不像刺客,说不准是假山之中的消息走漏了,方才引来了那人。”
闻言,安太后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光,登时便自红木凳子上站起身子,手中捏着一支金钗,略有些颤抖的问道:“此事可是真的?”
“老奴自然不敢蒙骗太后。”
只是一瞬,安太后周身的气力便仿佛被尽数抽干了,整个人儿带着一股子颓然的意味儿,跌坐在红木凳子上,眸光正巧对上了铜镜之中的人影,让安太后心下也不由生出了几丝仓皇,胸脯不断起伏着,生怕当年隐藏的事情,被人给翻出来。
抬手一扬,狠狠将面前的铜镜扫在地上,慈安宫的铜镜打磨的极为光滑,乃是难得的珍品,但此刻安太后却半点儿也不在意。
“会是何人夜探慈安宫,当真是不想要命了吗?”
安太后自牙关之中逼出了这句话,先前紧握在手中的金钗不知何时已然刺入了掌心之中,涌出殷红的血珠儿,但安太后却好似未曾受疼一般,连眉头都未曾动上一动。
过了一会子,安太后这才开口道:“不管那人是否是为了那疯婆子而来,此刻假山之中恐怕是待不得了,将疯婆子舌头给割了,再送到京城之中,沦为乞丐,想必旁人也便寻不出所谓的证据了。”
听得安太后竟然要如此对待那疯婆子,知晓当年事的岑嬷嬷心下不由一寒,暗道太后娘娘好狠辣的心肠,简直半点儿良心都无。不过即便岑嬷嬷心下如此作想,面上也不敢表现出端倪,谄媚道:“只割了舌头恐怕不得行,那疯婆子当年也能写的一手好字,若是写出字迹的话,怕也不妥。”
闻声,安太后唇畔勾起一丝冷笑,道:“既然如此,再挑了手筋脚筋便是,左不过一个乞丐罢了,想必旁人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将京城之中的乞丐都给检查一番。”
此刻安太后心气儿倒是平顺不少,又道:“当年哀家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却能将安璔扶持成忠勇侯,也算是极为难得了。其中辛酸艰险自是不在少数,疯婆子想来也能体会到哀家苦心。”
岑嬷嬷连连称是,但心下却觉得安太后真真虚伪至极,明明便是主子自己心狠手辣,偏生还在不断的为自己辩驳,有何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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