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各个方向涵义不同的目光,又齐齐聚在杨枫的身上,惊异,鄙夷,轻蔑······
纪嫣然修长纤秀的双眉微微一蹙,空灵宁澈如秋水的眸子淡漠地盯了杨枫一眼,目光转热,又移到有些木讷局促的韩非身上。
信陵君讶然地转过头,眼里剑一般锐利的寒光一闪即逝,深沉地凝视着杨枫,眼光流闪不定,赞赏中隐着深深的jǐng惕戒惧。
杨枫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一脸的平静漠然,似乎毫无所觉,若不经意地瞥了瞥嚣魏牟。
嚣魏牟神sè萎顿,瘦脸灰青里泛着惨白,已失去了咄咄逼人的声势,鼓凸的金鱼眼虽仍然流露出骨子里凶顽的戾气,但光彩黯涩了许多,只是那yīn毒的目光却还不时睃着杨枫。
杨枫冷然一笑,眉毛微微一挑,一阵轻松,越发沉着冷静,杀机也更盛。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在朱亥雷霆一击下,嚣魏牟受创颇巨,可蛮暴依旧,贼心不死,岂非自寻死路。
风韵超逸的纪嫣然深潭似的美目幽幽地投注在韩非身上,浅笑盈盈地道:“韩非公子认为古今异俗,新故异备。儒、墨皆称兼爱天下,视民如父母,以仁为治。而公子则认为需以严刑峻法为治,立论‘民者,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贵仁者寡,能义者难’。难道公子心中,人xìng便恶到这等地步,而无善念吗?”柔婉中带着慵懒的声音令席上众人心里不由得都升起一种熨贴之感。
韩非很有神采的眼睛闪着亮光,向纪嫣然笑了一笑,轻咳了一声,便要阐述儒家所持仁义之说的迂腐荒谬,举证当今时世,仁义不可行,需得以法制治国安民。只可惜他是一个敏于行而讷于言之人,笔下纵横捭阖,气势恢宏,要在语言上完整地表达阐论出来却力有不逮,说了几句就难于为继,挣得满脸通红,额上沁出了一层亮晶晶的汗珠。越急越乱,结结巴巴的,不时噎住,费力地蠕动着厚厚的嘴唇,前言不搭后语,笨拙、难堪的模样叫人看了着实可怜。
细碎的脚步声响,四名俏丽的婢女捧着用银盘装盛的时鲜果品一一呈到各人的几案上。
对面龙阳君下首第三席上的一名颇为俊逸,长着飘飘五绺长髯的中年人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捋着胡须,斜睨着韩非,高傲地冷哼一声,打断了韩非,一脸不屑,很慢却语意铿锵地道:“韩非公子差矣。民,皆有向善之心。施厚爱于民,以仁义教化育之,则民纵有横恶不法者,亦可归心向善,卖刀买犊。若公子之言,纯以严刑峻法之道治民,以杀去杀,以刑去刑,甚至······”他有意一顿,手指在案几上重重叩了几下,“公子居然主张‘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哼哼!荒谬之极!以暴去暴之举,民,乃不知仁爱,不晓义理,暴戾之气充塞天地,盗跖不绝。乱天下者,正公子之法也。”
韩非又急又气,红头涨脸,偏又拙于言词,一肚子话倒不出来,勉强干涩涩地挤出几句,也是毫无反击的力度。
韩非下首又有一人点头道:“徐大夫言之成理。先王治世之道足以为法。五帝、三皇,行仁义而王天下。昔,文王仁义治世,划地以为牢,何其仁德,民无敢逾矩者。今世法愈多,愈全,愈苛,民动则得咎,而天下愈纷乱。此非法之误国噫?”
龙阳君下首一个高冠博袍,双目深凹,相貌奇古的老者“呵呵”一笑,两眼微阖,摇首道:“非也非也!天道有常,五德始终!人禀天地而生,天地有五行,金、木、水、火、土。五德相生,五德相克,治各有宜。天人感应,顺乎于天,有例可循······”
那人屏息静气,恭恭敬敬地长跪而谢道:“邹大师学究天人,集前人之所成,阐前人所未发,在下愚钝,敢请邹大师有以教我!”
纪嫣然美目深注在老邹衍身上,欣然微笑道:“邹大师博古通今,嫣然最喜听邹大师谈论了。”
邹衍抬起头,凝神看着室顶,沉思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了,毫不用力,声音却异常宏亮,有一种巨大的自信和充沛不杀的气势,“凡帝王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蚓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sè尚黄,其事则土。乃禹之时,天先见草木秋冬不杀,禹曰:‘木气胜!’木气胜,故其sè尚青,其事则木······”接着,洋洋洒洒地论述商汤以金胜,周文王以火胜。说到得意处,神采飞扬,双臂高举,摊开飞舞,仿佛托举起奔腾咆哮的巨澜狂涛,抛飞千堆雪,哗!碎玉四溅······
四座寂然,一个个被他挥舞的手势,激昂的话语带入他描绘的意境中,生恐漏过一字,错过一句,便是信陵君、纪嫣然也不例外。甚至,嚣魏牟也好奇地瞪大了布满红丝的眼睛,挠着头,伸长脖子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正襟危坐,眼帘低垂、一脸肃然的杨枫听而不闻,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早在韩非开始磕磕巴巴地阐述以法治国时,杨枫就已进入了墨子定静心法。灵台澄澈清明,点尘不染,呼吸徐缓,全身肌肉彻底放松,进入一个绝对内静的境界,一个物我空明的境界,慢慢地回复jīng力。外界的一切声息,对他而言,是犹真还幻,完全无所知觉。
隐隐的,似乎有一线极美妙的音响钻进了耳中,是屋梁间燕子的呢喃吗?是柔软的风掠过水面撩起的一溜水音儿吗?是欢快跳荡的清泠泠的山泉吗?是姑娘银铃般的嫣然娇笑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内在潜力在一点一点的充沛,逐渐渡过贼去楼空的困境。
轻轻吁出一口长气,杨枫懒懒地睁开眼睛,象看死人一样地瞟了嚣魏牟一眼!
“——杨大人!”语气不善,有人在跟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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