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州市的冬日绵长而凛冽。
元旦过后，又是一场缠绵的细雪。
离除夕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新年的气息就填满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大红灯笼高高挑在长街两侧的参天古木上，枝头的红丝绸随着海风在全城蔓延出一片如火海的幻影。
三中的寒假放的早，一月底，一本本非常容易使人秃头的《快乐寒假》就发放到了学生的手里。
除了让人快乐不起来的《快乐寒假》外，今年又贴心的多了一本《开心试卷天天练》。
班里吵吵嚷嚷的闹成一团，老徐照例捧着个保温杯，乐呵呵的站在讲台上，一副不骄不躁不烦恼的模样。
老徐：“数一数发到手的作业啊，《快乐寒假》的语数外加上理综是四本，《开心试卷》理综和数学是两本，加起来一共是六本，都翻一翻，看看有没有发重复的，有的话就来前面换。”
“这他妈彻底完蛋了。”杜明宇叹着气把六本书摞了起来，“本来我的头发就不多，过完这个寒假，估计得秃。”
“怕什么？哪怕脑袋上只剩下一根毛，那我们这场秃头的战役就还没输。”许长浩头也不抬，刷刷几下在书上全签了名，“是男人，就不能怂，你得硬气一点。”
“对不起，我硬不起来了。”杜明宇状若游魂的闭上了眼，然后把脸贴在《快乐寒假》上，嘴里念念有词起来，“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景行正靠着窗台站着。
他把新发的作业册摊开在书立架上面，手里捏着只碳素笔，也在垂眸写着名字。
听到杜明宇这神神道道的念咒，他饶有兴致的抬了抬眉眼，忽的笑出了声：“明明，你这个咒语也太有年代感了吧？”
许长浩：“也就我们这个年龄段的知道，人家00后估计都get不到你的这个梗。”
许长浩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身体相当诚实的把自己的书也递了过去，在他的嘴巴上蹭了两下，试图沾一沾他的这个咒语的魔力。
“这就叫经典永流传。”杜明宇把施完咒的《快乐寒假》们三下五除二的塞进书包里，笑嘻嘻的说，“这种咒语不在于新旧，有用就成。”
说着，他把书包重新挂回椅背上，胳膊搭着椅子，扭过了身子来，问：“对了，班长，咱们班冬游的班旗做好了吗？”
林青柚本来是在低头翻《快乐寒假》的，听到这一句“冬游”，瞬间不淡定了，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冬、冬游？
她倒是知道很多学校都会在开春或者初秋的时候，组织一些春游或是秋游的集体活动，但……这个冬游是个什么鬼？
或许，杜明宇说的是冬季游泳比赛？
只是简称为了冬游？
见林青柚一脸茫然外加不可思议的模样，杜明宇解释了一下：“嘿，柚子妹妹，你是转来的学生，可能不知道这个，冬游是三中的传统，我们高一一开学的时候，校长就在新生入学典礼上说过这个了。每届的高三学生在放寒假之前，都要去参加这个冬游的。”
林青柚：“……”
所以，人家是春季踏青，他们是冬日踏雪？
林青柚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寒冬腊月里，天上还飘着细雪，他们哆哆嗦嗦的在雪地上铺开花布，然后哆哆嗦嗦的把结了冰的食物白摆上，最后再哆哆嗦嗦赤着脚跳进河里“开心”的戏水摸鱼……
这他妈是一群医院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吧！
“不是不是。”眼看着他柚子妹妹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杜明宇连忙打断了她的猜想，“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才谨慎的说：“其实说是冬游，就是集体去参加个高考动员大会。”
林青柚眨了下：“动员大会？”
“对。”杜明宇点头，“就是喊喊口号，给学生鼓鼓劲儿啥的。”
“……”林青柚有点儿费解了，“那为什么不在学校里参加，要跑那么远，去别的市？”
三中别的不说，就单单这个占地面积。
别说是在整个湘州市了，就算是放到全国，那也是名列前茅的，就没有几个学校能比它还大的。
这么多空闲的场地，还容不下高三的一个动员大会？
“不，不是这回事。”杜明宇一脸深沉的说，“你不懂，咱们校领导很要面子的，出去这一趟，动员大会不是最主要的目的。”
“？”林青柚越听越不明白。
跑那么远，还拖家带口的组织这么多人，不去给高三生鼓劲儿，那干什么去？
折腾个寂寞啊？
许长浩见他一直没说到重点上，干脆接过了话来：“主要是去炫富的。”
杜明宇一巴掌呼在他的胳膊上:“你他妈把我话接了，我说啥？”
“你一直逼逼叨叨的也没说到点儿上，我他妈都替你着急。”许长浩扭过头来，继续往下说，“说是动员大会，其实就是校领导去和别的学校交流心得的，比如说，我校今年建了几个亭子啊，种了多少树啊，挖了几条人工河啊。”
“……”
林青柚匪夷所思：“这不就是赤-裸-裸的炫耀吗？”
杜明宇点头：“对啊，所以一般没钱的学校都不去，丢不起这个人。”
“……”
临近寒假，校领导的动作也变得快了起来，冬游的通知第二天就由级部下发了出来。
学校方面大手笔的包下了将近四十辆大巴车，除了必须要到场的准毕业生们外，再加上高三各班的班主任，以及各年级的语文老师，将近两千号人浩浩荡荡的开始出发了。
大巴车从三中北门缓缓驶出，穿过市区，向西驶上了高速。
林青柚有点儿晕车，从坐上了大巴车开始，就没什么精神的靠在了车窗上里，打算一会儿直接睡过去。
林青柚从书包里翻出了棒球帽，刚把它扣在了脑袋上，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她动作一顿，歪头看过去。
是景行。
他没说话，只是扯着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