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朋友:
当你在读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和我的哥哥已经出发前往赫特福德郡了,所以我认为,是该把与你们分别的这半个夏天内所发生的一些事告诉你们。因为我认为在我们见面之前,首先需要因我的哥哥对于卡罗琳之前的误解和失礼,致以万分的歉意。
该从哪里说起呢?或许可以从那天我在海边写生时,偶然遇到儿时的玩伴W先生这件事开始吧——尽管后来这被证实,这并不是偶然,我从未见过他发那样大的火。
那是你们走后不久的一个下午,菲兹威廉前几天有急事去了伦敦还未回来,原本我打算呆在画室里画画,因为户外阳光过于猛烈,我不确定我是否会因此感到眩晕。可我的女伴杨格太太在我耳边不停地劝说我,今天的天气是前所未有的明朗,想必海面也是出乎寻常的美丽,她让我的女仆带上了一把遮阳伞,于是我们还是出门了。
然后,顺理成章地遇上了正驻扎在拉姆斯盖特的W先生(他是彭伯里之前一位管家的儿子,我以为他和他那位可敬的父亲一样值得信任),顺理成章地被他亲自护送回家,以及,顺理成章地碰到了刚从伦敦赶回来的菲兹威廉——噢,我的上帝呀,我必须重复一次,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样大的火!
即使他仅仅是在窗口看到我和W先生告别的场景,以及我至今难以理解他是如何仅凭这样一道远影断定那是那位先生的。要知道我们三个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如果不是当时在海边时W先生首先认出了我,恐怕我们只会形同陌路地错过。
回到正题。
菲兹威廉沉着脸让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他需要同杨格太太好好谈谈,同时把今天陪我出门的贴身女仆留了下来。虽说我不太清楚他们会谈些什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应该与我有关——就像你常说的那样,人总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大概是确定了我已经回到房间之后,菲兹威廉先是低声询问了我的女仆什么,继而厉声斥责杨格太太玩忽职守,说当初选择了她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错误。起初杨格太太一直在否认,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听到她大声说‘亲近一个家人般的朋友又有什么问题’,又泣声说‘在他那样被你亏待之后,为什么他不能得到一些属于他的微渺幸福?’,杨格太太在随后的一刻钟内滔滔不绝地指责我哥哥的冷酷绝情、恶毒卑鄙、不守承诺,并声泪俱下地道出她的‘良苦用心’。我不知道她竟然对菲兹威廉抱有如此深重的敌意,我亦不知道她亲自安排今日的‘偶遇’,目的是为了将我一步步引诱进入W先生名为‘爱情’的陷阱当中。
杨格夫人被要求立即离开这里,我没有去再看她一眼,因为我十分担心自己会做出一些有失身份的举动,尽管你们也许会笑我的这种担心有些多余,毕竟我不是卡罗琳。
我想我很长时间内不会期望再来拉姆斯盖特度假了,也不会缅怀童年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我必须遗忘这里发生的一切,但在这之前我会告诉你们,我亲爱的朋友们。
笼中的鸟儿和被奴役的人民都能引起我的怜悯,可我却不愿意施舍哪怕一丁点儿给那位W先生,如果伊迪丝你在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菲兹威廉的心情不太好,他对我有些过分的小心翼翼,尽管我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但我想我最好还是保持一无所知。我提议他去他的好友宾利先生家中做客,我记得那位先生总有办法解决他脸上终日缭绕的乌云。
那天晚上菲兹威廉回来的时候向我坦诚了一切我所已知的以及未知的,并告诉我卡罗琳早早向他提醒了W先生的阴谋,却由于他的偏见与自大没有被足够重视,所以才给了旁人可乘之机。他又说宾利先生在赫特福德郡租下了一间房子,邀请我们一起去度假。
我当然答应了,因为你们也在那儿,这再好不过了。
听到我提起卡罗琳,他看起来有些懊悔并且愧疚,我以为应当是由于他口中的曾经针对卡罗琳的那一番不妥当的冷嘲热讽,他那不常用上却也还算了得的口才,深深伤害了一位小姐的好心。
我确信到时他会亲自向卡罗琳承认他的错误,并请求卡罗琳的宽恕。
这件事过后,我们在女校的朋友,凯瑟琳以及奥古斯塔来到我在伦敦的家中做客,我的新女伴安斯利太太为我们安排了一系列郊游,她是一位非常值得信赖的女士,与我相处得十分好,等到今年圣诞节我们齐聚伦敦,相信还能见到她。
亲爱的伊迪丝,你的生日快要到了,不妨猜猜我今年为你准备了什么?你总是那么热爱玫瑰,所以‘它’与玫瑰有关,但愿你会喜欢。
另:‘赫拉’还好吗?你还好吗?卡罗琳还好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们,以及参观你的庄园了。
想念你们的,
乔治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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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受梅里屯附近的‘丈母娘们’瞩目的全新女婿人选,宾利先生终于赶在米迦勒节前租下了尼日斐花园。
又过了几天,卢卡斯爵士、班内特先生等相约拜访了宾利先生,并邀请他参加三周后的梅里屯舞会,宾利先生欣然答应,并说到时会将他的姐妹们以及伦敦城里的朋友一同带上。随后几天宾利先生一一回访了附近的乡绅,大家都说他是一个漂亮和善的年轻人,如果谁家待嫁的女儿能够得到他的青睐,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十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也就是梅里屯舞会的前两天,达西先生和乔治安娜一行人也顺利地抵达了尼日斐花园,而玫瑰庄园这边早已让仆人送去了邀请函,请他们以及宾利一家在第二天到庄园里共进晚餐。
经过了一天的休整,大约在星期一晚上七点钟左右,达西兄妹与宾利一家分乘两辆马车,从尼日斐花园出发,很快到了不出一英里外的玫瑰庄园。他们还没能在夜色的掩映下欣赏到几分闻名遐迩的‘英国最大玫瑰园’的盛景,就被等在正门的管家引导至位于二楼的客厅里,见到了这座庄园目前的主人们。
“亲爱的乔治安娜。”伊迪丝和卡罗琳上前拥抱了乔治安娜,并对相熟的达西打了个招呼,“夜安,达西先生。”
“伊迪丝、卡罗琳!”乔治安娜微红的小脸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她的兄长达西先生微微颔首,依然是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伊迪丝小姐,卡罗琳小姐,伯爵阁下,曼斯菲尔德上校。请允许我为你们介绍。”他依次将两位女士、宾利先生以及赫斯特先生引见给了伯爵一家,又向他的朋友们说,“这位是曼斯菲尔德伯爵的女儿伊迪丝小姐以及她的朋友卡罗琳.圣朱尔斯小姐,伯爵本人以及他的儿子曼斯菲尔德上校。”
众人相互问候完毕,达西便将他从一个法国商人手里买到的好酒拿出来送给曼斯菲尔德伯爵,使得伯爵非常高兴。
“亲爱的伊迪丝,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想你,我有太多话想要对你倾诉了。”在客厅的一角,乔治安娜正抓着伊迪丝的手说道。另一边,卡罗琳、宾利小姐与赫斯特夫人正聚在一起谈论明天晚上将要参加的梅里屯舞会。
伊迪丝轻轻拍了拍乔治安娜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着急,柔声问道:“我以为你在信里已经说了很多了。”
“噢,是的。”乔治安娜说,“可我还有很多问题非要当面才能鼓足勇气问出口。”
“好吧,请问吧,亲爱的乔治安娜,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伊迪丝将乔治安娜拉到一旁坐下,“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只差一点儿就要面临什么了。”
乔治安娜迟疑地点了点头,她那双雾一般的眸子毫无保留地望向了伊迪丝,澄澈而纯净。
她咬了咬下唇,目光瞥向一旁:“小威克汉姆先生——我是指,我信中的W先生,他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了我?我以为,我们应该是朋友的,至少在杨格太太坦白之前,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把这样一位可亲而又令我怀念的绅士,同那样想要将我拉入深渊的恶魔联系到一起。”
伊迪丝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在这个问题之前,我们最好先来回想一下W先生此人。”
“他是彭伯里一位管家的儿子,我爸爸生前非常喜欢他,不仅让他和我们一起长大,还资助他去了学校。爸爸过世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了。听他自己说,他现在是民兵团的一名军官。”微微抬眸,乔治安娜的语气有些古怪,“告别之前他告诉我,菲兹威廉对于他存在着一些由来已久的不好观感,并叮嘱我不要把见到他的事告诉菲兹威廉。我原本想要问问他原因,可看到他那样为难的样子,于是体贴地没有开口。”
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伊迪丝用一种促狭的语气说道:“我想你是错的,W先生一定不怎么喜欢你那自以为的‘体贴’。他恐怕巴不得你问出口,他才好把关于达西先生如何‘亏待’他的事情半遮半掩告诉你,好让你可怜他、愧疚他、想要替你的哥哥补偿他。”
乔治安娜睁大了精灵般的眼,看起来诧异极了:“怎么可能?那是我的哥哥,我的家人。”
“是的。但名为‘爱情’的毒.药可以暂时麻痹人的头脑、蒙蔽人的双眼,在它的驱使下,人们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无法预料到的事。”伊迪丝目光带着冷寂的幽光,她压低了声音,保证除了乔治安娜之外没有任何人听得到,“而只要W先生的计划顺利进行,还能有什么比拐走达西先生这拥有足足三万镑嫁妆、单纯而又不谙世事的亲妹妹,更能够‘补偿’他并且狠狠地报复达西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