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升起,空气也开始变得一点点的热了起来。树上的知了仍旧是精力旺盛的叫着,没有一个停息的时候。张小乙有些个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旁边就有一个军士嬉笑问道:“伍长,怎么病怏怏的,莫非是昨天晚上跟怡红院的春花姑娘折腾过火了。”
张小乙瞥了他们一眼,脸上挂起了一抹欠揍至极的笑容,道:“你还别说,那个身段,一把都能掐出水来。那个味道哟,还真是令人难忘!”军士闻言,立马就凑了上来,道:“真的吗?伍长,你老人家还敢去怡红院呀,您就不怕嫂子知道了喽!”
“…?!…”
张小乙一肚子的话憋在了口中,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不屑,冷笑道:“就那个黄脸婆,我会怕她!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怕她?!”
看着张小乙一脸接近暴走的表情,一众的兵士脸上皆是辛苦的憋着笑意。哥几个可从来都没说你会怕嫂子,可是,我们还没说呢,您就自己说出来了,这可不是不打自招吗!
不过看着张小乙已经涨红的脸,一众的兵士还是明智的放弃了口中的话语,他们知道,如果这句话真的说出来的话,张小乙可就真的恼了!
一众的军士止住了口中的话语,城门之中顿时变得有些安静。张小乙抱着手里的兵器,斜躺在墙壁上,脸上的表情却是复杂难明。众所周知,关中乃是四战之地,搁在春秋的时候更是老秦人的封国。所以,这秦地的民风一直都是有些彪悍!
比如说张小乙家的那个母大虫,张小乙本来不是姓张,只是小的时候入赘了张家,故而改名张小乙。张小乙的婆娘真心不丑,就是脾气有些暴躁,属于个一点就炸的毛躁性子。
当初的时候,张小乙就因着在妓寮子那啥了一次。结果,行事不密,被自家婆娘知道了。事情的过程如何他们是不知道,但是,第二天的时候,张小乙上军营点卯的时候,可是顶着一脸的伤去的。
虽然他说是上山打虎去了,但是只要是人就都知道,他张小乙打得不是山上的虎,而是家里的虎,而且,还是一头相当凶悍的吊睛白额大虎。尽管说一直不曾有人说明,但是哪个不知道,张小乙惧内。
……
路上的行人渐渐变多,担柴的樵夫,卖菜的菜贩,各种各样的行人开始出现往着明德门奔走。如今的大兴虽然说比不得东京,但是他作为六朝旧都的底蕴却不是盖得。虽然说因着交通的不便,比不得开京城的富硕,但是也是一个相当繁荣的城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是已经到了辰时末,却是快要到了换班的时候。一个个行人在张小乙的眼前经过,忽而,一股轻微的违和感在他的心间升起。原本就像是没睡醒的眼睛睁开,狐疑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张小乙没有怀疑自己的感觉,就是这个感觉才让他从北疆的战场上活了下来。所以,他从来不会轻视。谨慎的目光打量着路上的行人,那一股违和感却是越来越重。可是,张小乙却是偏偏找不到这一股违和感的来源究竟是在哪里,这让他很是不安。
担柴的樵夫,运货的役夫,过路的商客……
没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呀!张小乙眼眸微转,再度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流下,忽而,他旁边的一个军士拍着他的肩膀道:“小乙哥,你看那伙行商,架子摆的比捧日厢的禁军都大。”
张小乙回头看着一队已经快要走到他面前的商队,一举一动皆是如同一个整体,跟捧日厢的禁军可不是像的很吗!摇头一笑,神色之中露出了几分戏谑,轻声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点,若是让捧日厢的禁军听见,能给你好果子吃!”
脸上的笑意尚未淡去,就已经被冻在了原处。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桩事情。
“一个普通的商队护卫,能比得上捧日厢的禁军吗?可能吗?有哪支商队养得起这么一支护卫呢?!”
心里反应过来,张小乙立刻被一股极大的恐惧所笼罩。他又不是只会写自己名字的夯货,少年的时候怎么也读过两年的私塾,心思清明之下自然也就明白这一队人马有问题。
而且,问题还绝对不小!
连忙走到城门之前,伸手阻住那一支商队前进的道路,喝问道:“你们是哪里的,来干什么的,可有官差路引。”一个穿着绸衫的男子行到前面,道:“回这位军爷的话,咱的名字叫童宪,从青唐吐蕃的地界而来,运了些商货贩卖,还请军爷施个方便。”
张小乙避开了叫童宪的商人递过来的手,向后退开,道:“对不住了,最近经略相公打得有点严,这些东西咱不能沾。“同时,左手背在身后隐秘的打了一个手势,身后的几个兵士认出了张小乙的手势,立刻不着痕迹的围了过来。
童宪看着四周不着痕迹围过来的兵士,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意,连连退后几步道:“这位军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呢?某不过就是运些个商货,挣个差价,不至于闹得这么僵吧!”
张小乙看着童宪这幅表情,压在刀柄上的手却是一点也不松,道:“无妨,让我们查一下就行了。”童宪脸上彻底是苦笑,只能无奈道:“那就请军爷小心则个,车上运的可都是皮货一类的东西,若是破了损了,咱可就真的挣不了多少银子了!”
张小乙点点头,算是应允了童宪的请求。童宪这才是松了一口气似得让开一条道路,由着张小乙他们过去检查。看着不带一丝敌意的童宪,张小乙将着心中的敌意放下,压在刀柄上的手虽然还没有拿下来,但是却已经放松了不少。
几个兵士顺着童宪让开的道路过去,靠近了那几车皮货,一个兵士努力的咽了一口唾沫,而后用手将那层遮盖的幔布挑开,就见其中扎的整齐的皮子放置在一起。
张小乙看着眼前的皮货,将那一层皮货挑开,下面摆放的仍旧还是皮货,并没有他所想的兵器匪盗一类的东西。“终究还是我多心了吗?!”轻轻的喘了一口气,张小乙转身出来,道:“对不住了,童掌柜。职责在身,多有冒犯,还请童掌柜见谅。“
童宪脸上露出一抹有些怪异的笑容,道:“无碍,无碍,军爷无需记挂!“
看着童宪满脸怪异的笑容,张小乙只感觉满心的不对,忽而,就听得城门的方向杀声大作,张小乙猛然回头,就看见几个民夫,菜贩打扮的人拿着几把长刀,肆意的砍杀着四周的一切。
鲜血,一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敌袭!“
两个字还没有等他说出口,就感觉胸腹间一阵剧痛。张小乙低头看着从自己腰肋间穿出的雪亮刀刃,嫣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口鼻流淌,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犹自带着笑容的童宪,就听得一句细细的低语声响起,“重新认识一下,大夏黑衣卫总旗,童宪,有礼了!“
“大夏,那是什么?“
还没等张小乙想明白大夏是哪儿,深邃的黑暗就已经席卷了他的视野。刀子在他的脏腑之中连连搅动,剧痛使得他的意识开始趋于麻痹。心中没来由的想起了一张熟悉的脸庞,张小乙空洞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遗憾。
“再也听不到那个母大虫的唠叨了,还真是有点遗憾呢?“
一众护卫从车厢的夹层里掏出一把把的兵器,赶着马车到了门洞之中,此时门洞之中的守卫已经被羽林军的先遣士卒杀了个干净,鲜红的血液满地流淌,横七竖八的躺了二十余具尸体。有大兴守军的,也有平民百姓的,也有羽林军士卒的。
童宪看着眼前这一幕,神色之中倒是没有多少波澜,他出身黑衣卫,接的自然是见不得光的活计,生死之事只是寻常,所以对于如此情景,倒也是没有多少的感慨。毕竟,打仗吗?哪里又不死人的呢?
哪怕是李信前世,“铸剑为犁“的口号喊了不知道多少年,多少结果如何呢?该加强军备的还是加强军备,该血肉厮杀的仍旧血肉厮杀,哪里有真的太平过呢?所以,两下一比,反倒是羽林军的士卒颇有些不适,不过,对于大多数都是第一次杀人的他们来说,有着如此的表现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羽林军的士卒在占据了明德门之后,立刻就放出了信号,在一里外待机的羽林军士卒立刻赶赴了过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五百羽林军的将士就已经抵达了明德门,而后迅速接手了明德门的防务。
他们是先遣军,作为一支奇袭的军队,夺下明德门,然后守住明德门就已经是他们全部的任务。而谨守住自己的本分,在战场上上乃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因为失格被杀的先锋很多,但是因为战败被杀的主帅又有几个!
在武监的学习中,他们已经知道了一个事情。那就是不要去做多余的毫无意义的事情,否则的话,你会亲口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
李恢看了一眼四周,立刻开始着手布置防务,首先将那些个马车赶到明德门内侧,然后将所有的车厢连载一起,横放在了路中。看着眼前有条不紊的持续着的一切,童宪忽而感觉,这一支军队与着自己历来的所见都有着很大的不同。
但是,若是让他说不同在哪里,他却又说不出来,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
就比如,要偷城的时候,童宪本来觉得让人混进去也就算了,但是李恢偏偏确实要一明一暗,两者同时进行,用着正面的商队吸引注意,而后由着悄悄潜入其中的羽林军夺取城门。虽然事实也证明李恢的想法是对的,但是童宪总是能够感觉到一股彻头彻尾的怪异。
这一支军队,与他所熟知的军队很不同。没有往日那些军队的草莽习气,反而尽是沉静与内敛。就好比波澜不惊的大海一般,深邃平和,令人难以估摸,难以正视。毕竟,不能因为大海的风平浪静,就说他人畜无害,相反,这一份人畜无害之中反而是藏着令人难以接触的暴虐与恐惧!
不爆发则已,一爆发则是石破天惊!
大兴,经略使府衙。
一个士兵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经略使衙门,不顾着外面仆役的阻拦,直接冲进了正堂。经略使蔡安玉看着跪在堂下脸色慌忙失措的士卒,挥挥手另外面的衙役退下,轻轻皱了皱眉头,不悦道:“擅闯经略使府衙,可是死罪,你可有什么话说的!“
兵士喘了一口气,然后连忙道:“回禀蔡相公,明德门乱民作乱,现在已经占领了明德门,刚才的时候都监陈宝已经和领兵前去明德门了!“蔡安玉皱了皱眉,道:”既然陈都监已经领兵前去平乱,那就无需担忧了!“
挥挥手示意兵士退下,继续将头埋入了眼前的诸多文案之中。
不过是区区的匪盗作祟罢了,搁在不安定的地界一月间都有七八起。即便是这,还要向自己报告,他陈宝究竟是有没有身为将臣的魄力,不可大用。心中默默的给陈宝下了一个批语,蔡安玉的心情有些不虞。
不过,陈宝可不知道,自己的表现被人当做了如此的评价。否则的话,估计肠子都该悔青了。然而,这也说明了大赵的武臣难做,做得好了吧,文成猜忌,皇帝猜忌,整日间不得安生。可是要是做的不好了吧,文臣责骂,皇帝责骂。到了那个时候,也莫要说升迁了,就是想要保着你项上的那颗脑袋,都是一件相当为难的事情。
所以说,有赵一朝武备衰弱不是没有缘由的。就好像是养狗一般,你既想自己养的狗可以所向披靡,偏偏又不舍得放松手中的链子,到最后,只能是一个四不像。
而眼下的大赵,恰恰就是如此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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