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不休的朝堂好像是一盆坠入了数九隆冬的炭火盆,一下子熄灭了所有的激情。朝堂上,无论是皇帝还是臣子都没有了再坐下去的兴致。韩玄虽然不在朝堂,但是他的死却是一个相当不小的动荡。最起码,数月之内这汴京城是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了。
朝堂之上被泼了冷水,原本纠缠的问题也没有人去提及。草草的遣了一个使者前往长安问责之后,一众君臣便散了早朝。毕竟,接下来的时间只怕是都要为着逝去的舒国公忙活了。
谥号,追封,诸多事情加在一起,可谓是麻烦的很!
这些事情李信并不知道,虽然说黑衣卫在大赵撒的密探不少,但是自从大赵组建了行人司之后,黑衣卫的行事终究还是受了拘束。尽管拘束不大,但是拘束就是拘束。所以,李信暂时还不知道。
不过,即便是李信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有多少心思去管。因为,现在这几天正好是他最忙的几天。诸多举子的殿试有他亲自主持,这是第一件要忙活的事。其二就是羽林军和神机营的出征,作为帝国的皇帝,李信理所当然的要为他们践行。然后,李信发现自己的时间排满了。
太极殿,
二百多个举子在太极殿中等候,这一次的殿试并不是以着文章为重。虽然说前些天有过一次文章考试,但是在文章考试之后,却还有着一次面试。当然,这是李信的意思。一众的大臣虽然是不太明白,但是还是应了李信的这个要求。毕竟,作为皇帝要求见一下应试的举子,虽然说听着有些荒唐,但是却不违背礼制。
只是如此以来,却是苦了众多的举子。他们本以为考完试之后就已经结束,却未曾想李信居然又来了这么一出。只是,凡事有一弊必有一利。尽管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但是却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只要在这一次的面圣之中留下印象,那么,日后无论是为政还是为官,都是方便至极的。
当然,若是有人突然穿越到这一个现场的话,必定会发现,这一幕跟着后世人才市场上的那一幕,很雷同。人潮拥堵在一个小小的市场,脸色仓皇失落者有之;心若死灰者有之;趾高气扬,心比天高有之;命途多舛,命比纸薄者有之。种种的迹象交织在一起,却是绘制出了一副森罗众生的浮世绘。
一个个举子被黄门郎领进了后室,或长或短的时间过后,便又有着郎官引着他们出去。剩下的举子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皆是露出了几分好奇与探究的色彩,想要上前询问,又怕宫禁森严。而且,那些问过的举子一出来,便是有着卫士接引,从着另外一个殿门之中出去,根本就不留下他们互相攀谈的时间与机会。
他们不怕,不就是见个皇帝吗?我辈儒生,自有一身傲骨轻王侯!
只是…
实在是...太急人了!
空旷的殿宇本就是威严壮丽,更不要说这里更是夏国国主起居之地。且不说别的如何,单就是这心里上的压力就已经非同一般。这些士子表现虽然或多或少的有些局促,但是却也都是不错了。毕竟,若真的连一点敬畏都没有的话,那妥妥的又是一个反贼的苗子。
就好比当年秦皇东游会稽的时候,仪仗煌煌,所经之处,百姓无不敬畏,唯有两人不同。“大丈夫生当如是!”“彼可取而代之”。这两人再后来的大幕上展露异彩,却是正好应了当日的那一句话语。
前一个名叫刘邦,开创了大汉四百年的社稷江山。后一个叫项羽,时至今日,西楚霸王的名字仍旧是被说书人传唱不休。并且,全部都是大反贼!
潘美坐在众多举子的中间,既不靠前,也不靠后。只是随着时间的过去,他前面的举子一个又一个的消失,如今他已经变成了前列。他的目光并不在那些举子的身上,或者说,再看了一会之后,他就再也不把心思放在那个上面了。能够站在这里的举子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在这关中或是蜀中也都算的上是一时翘楚。所以,与其看了徒增压力,倒不如放开心思,顺其自然。
这话不是说辞,对于潘美而言这是真的,他的心思确实没有放在即将面临的面试。因为他的眼神全部都被这一座大殿所吸引,这是他的习惯,揣摩上意。作为一个小吏出身的人物,他对于上官的揣摩并不陌生。通过对于住宅的研究,可以从中分辨出上官的一部分性格,从而准备好自己该说什么。
而在这些时间里,他对着李信却也算是有了一个相对客观的认识。太极殿固然是宏大壮丽,但是却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物品,即便是修缮也只是草草为之。毫不客气的说,这个大殿之中的东西没有一件是新的。这样的话,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就比较难得了!
因为不沉迷与享受,是做大事之人必须具备的品德。而对于皇帝来说,就比较可怕了。当然,李信这么做或许有别的原因。比如,不爱上朝一类的。
“潘美!”
苍老尖锐的唤声响起,潘美从已经完全跑偏的揣测之中醒来,起身走到那个内侍的身前,微微躬身。内侍看了他一眼,面容上却是轻轻缓和了几分,道:“陛下点你的名字了!”
跟着内侍往前,目的地却是后殿。短暂的距离在他看来竟然好像是变成了永远,一步一步,身上便会不自觉的多出丝丝缕缕的压力。廊道幽深,竟好似真龙盘踞。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很久,也似乎是一瞬。
“到了!”
内侍让开道路,靠在一边。潘美看着眼前的一个小屋,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不大的小屋在这一刻竟然好像是龙潭虎穴一般,幽深的色彩透露出几分不自觉的肃穆。
这屋子里的,便是这万里疆土,千万百姓之主。只是望一眼,就好像是有着大恐怖一般!
当然,潘美并不知道这是龙气压制的结果。所谓龙气,对内不对外。换而言之,他是对内部的臣民有效。对于外部的势力,那是丁点的效应都没有的。
就好像是春秋时期,齐国人拿着齐侯的令喻来对晋国的子民下令,这自然是不可能生效的。所以,这便是对内不对外。近一点的就好像是满清,内残外忍,将这残忍二字形容到了极致。
缓步进了殿宇,潘美恍然发现这家殿宇意外地宽广。屋舍里的摆设很少,只有空荡荡的一张木桌,一张木椅。木椅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绛纱袍,戴着通天冠。赫然便是夏国之主,李信。
潘美跪地行礼,口中道:“举子潘美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礼毕之后,潘美站起,这才开始打量着眼前这位亿兆生灵之主。首先的感觉便是年轻,相当的年轻,然后第二个感觉就是稳重,如同中年人的稳重。两者交织在一起,矛盾至极的化作了眼前这个人。
君择臣,臣择君。在潘美打量着李信的时候,李信也开看着眼前这个唤作潘美的中年人。是的,中年人。尽管说礼部报来的简讯上说潘美几年还不到三十五岁,但是他那一身风霜不净的气息却让李信认为他更像是一个中年人。因为,他实在是太老了!满面的风霜,就好像是老树皮一般的面孔,简直就是一个老人。
除了,那一双明亮锐利,宛若鹰隼的眼睛。
“你,去过草原!”
忽如其来的问题让潘美一惊,随后心底就是一阵冷汗。他去草原的事情虽然不是保密行事,但是却绝对不是人尽皆知。如今让李信一口道破,潘美如何不心惊。
收敛了心中的震惊,潘美躬身道:“草民三年前去过草原,见识过草原的风景。”
“哦,那可真是不错!”顿了顿,李信接着道:“草原的风景如何?”
“苦!太苦!”
“哦?!”李信扬了扬眉,道:“草原胡人素来强梁,每年秋末冬初皆来中原打草谷,因此而死者,不可计数。汉家百姓因胡人死伤至此,阁下居然说胡人苦,是不是有些过了!”
潘美心中一怒,而后却是看见了李信饶有兴致的眼神,那个眼神所代表的乃是期待,却不是众多士大夫的鄙夷。
于是遂放下了心,定了定神,朗声道:“启禀陛下,胡人自小便于马背上长大,但凡能够活到成年的人,全部都是弓马娴熟之人。此辈,我汉家儿郎不能比!也比不了!但是,草原恶劣,胡人繁衍却是极难,更有白灾横行,每逢白灾,草原上便是千里饿殍。”
“故而,为了不死,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来到中原打草谷。所谓草谷,便是胡人应急救命之食。而为了活命,草原胡人自然是便是凶悍无比!汉家富硕,区区小民不过是草芥一般,自然是死伤无数!”话语宛若金石,掷地有声。语气中,更是怨气横生。一时间,小殿竟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潘美一口气说完了话语,心中惴惴不安。四周的气氛压抑,此刻他却是有些后悔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了。天知道这位陛下性情如何,若是那句话不和他的意思,真要是把他绑缚法场,他可不冤枉死了!
时间流逝,恍惚间潘美竟然好像是听见了咔哒,咔哒的声音。不是恍惚间,是真的。方才他没有看见,小殿的东边却是放着一座古怪的东西。咔哒,咔哒的声音便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方才他太过紧张,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发现。只是,眼前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
“压到宝了!”
李信眉毛微跳,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接着开口道:“你在草原漂泊三年,去过那些地方?”潘美一愣,而后道:“草民去过北魏东京道,南京道,西京道,还有中京道。”
听着他的话语,李信微微一愣,而后才发现了话语中意思所在。整个北魏也不过就这几个地方,瞧你这意思,感情是哪里都去过了呀!不过,这话狂归狂,但是十有八九是真的。
李信微微点头,看了貌不惊人的潘美,开口道:“你会说胡语吗?”
“会,草民三年间学了突厥语,书写或许还有问题,但是交谈却已经完全不是问题。”
“那,如何平胡地之乱!”
幽冷的话语响起,潘美心中却是微微一惊。他知道,这一场考校已经接近了尾声,李信一开始就识出了他曾在草原晃荡,而后的话题又都是按照次序展开,虽然不知道别的举子都是如何的经历,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这一场考试却已经要划上尾声。先问草原的景象,若是泛泛之辈必定大肆空谈,自己所言有物,是以过了第一关。而后的各处询问则是为了让自己有所准备,一句可会说胡语,更是深层的考校。现在,终于到了最后一关了!
定了定神,潘美整理好心中的措辞,而后缓缓道:“草民以为,平胡之事当以三事并举。其一曰利,草原孤苦,只要我朝拿出足够的筹码自然是是有着草原部落来投。其二曰威,胡种之流畏威而不怀德,唯有最深刻的血腥记忆才可以保持他们的敬畏。其三则是以夷制夷,招抚胡人,令其互相攻杀,划分草原,规定牧场,而后打击强者,留下弱者,自然可保边疆五十年安康!”
“啪啪啪……”
“精彩!大大的精彩!”李信出声赞道,却是把潘美吓了一跳。而后也不管脸色有些发白的潘美,径直道:“你且下去吧,明日自有人找你。”
看着被卫士引着远去的身影,李信目光转向了一边,“傅相你看此人如何,理藩院的主事可是有人了。”
西边靠角落的地方,还有一个穿着朱袍的大官。只是有着屏风挡着所以不显眼。而被李信诏如这间房室的举子,也不管肆意的张望。所以,傅青主一直没有被发现。傅青主轻轻抚须,开口道:“此人有实务之才,做一个理藩院的主事乃是大大的合适。只要在理藩院坐上几年,便是移入内阁做一个执政也是可以的。更不要说,这人的才华已经不是一个执政所能够拘束的了!”
“二十年之后,此人若是不死,则必定入主内阁!”傅青主如此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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