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尘晴双眉浅浅蹙起，深若寒潭的瞳仁仿佛起了一个漩涡，欲将人拉进无尽的黑，思绪忽的飘到了不日前在坊间听得的一个传言。
想着的空档，她的目光不由的看向坐在那假寐的穆后，武德妃出身商贾，然却在宫中深居浅出，向来与世无争，然而几月前仅待三天的回门后便匆匆召回了在外游学的五皇子，且母族也逐步开始向国都中各大世家来往，恐怕这背后是另有隐情了。
柳尘晴将目光随即转开，唇边笑痕轻浅似无，低首冥思，武家跟穆家到底有什么牵连？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紧张，碧莲和武德妃那两双死盯着柳尘晴的目光，如同地狱牢笼中的困兽，欲将那低首不言的柔弱女子撕咬殆尽，那飘忽进耳的怨责声，质问声一一被她听若无声。
本是品茗充当看客的林贵妃适时搁下受手中茶盏，食指上丹寇将盏中茶末挑出，漫不经心的说：“柳小姐怎么不说了，是默认了吗？”
一道冷光从眼底掠过，柳尘晴面上带着恭顺的笑，心说真是会把握火候，火上浇油。
穆后倒是一派镇定的，原是无波澜的眸在听到那话快速的闪过一丝什么，唇角笑意微浓。
就在这时，原本肃穆的大殿被门外一声惊呼给打破，皇帝灰白的眉梢跳了跳，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跪在那的柳尘晴，渐渐地，目光染上一抹寒意，心里一叹，终是不能留着这女娃了。
这时就见杨公公疾步走进，未近皇帝跟前，就忽闻他身后一声哀嚎，紧随而至的是跌进殿门的两个卫军。
宽敞的大殿内起伏着的是两个卫军的痛鸣声，杨公公也顾不及呵斥，匆匆禀道：“回皇上，五殿下求见，奴才拦不住。”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身穿着一身素白里衫的胤志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卫踉踉跄跄的踏进了殿门，一头墨黑的长发糟乱得不像样，涣散不定的双瞳在看到柳尘晴时便急急奔了过去。
然，未得靠近，他便看到跪在另一侧的碧莲，疲软的身子一僵，双眼睁大，颤着食指指着碧莲，哑着嗓音道：“给本殿下打，往死里打。”
仅仅九个字，吐字有力，字字铿锵，在这大殿中回旋，逐渐宁静。
他身后的两个忠心的侍卫却不敢再做任何，对着大殿上的高位者跪下。
“志儿。”皇帝目光看向儿子，嗓音中夹杂着薄怒，随即看向他身后的两个侍卫，眉头皱得更紧。
向来怕极了父皇的威压的胤志忽的抬眸迎向皇帝，通红泛着血丝的双眼有着欲坠落的泪花，稚气的声音带着委屈，道：“儿臣委屈，儿臣想哭，儿臣不想看一向持政廉明的父皇白白冤枉了人。”
皇帝默言，深邃的目光看着那张病白的脸，思绪中闪过那日清晨，碎玉宫主事总管抱着一个酣睡在襁褓中的婴孩跑进御书房，向着自己道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德妃娘娘给皇上生了个小皇子。”
那时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他那寡淡的一眼中是紧闭双目梦中甜笑的脸，那脸皱巴巴的，很丑，可是那也只是一眼，他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命着杨公公备着些赏赐过去了。
细细想来，在他所有的儿子中，有野心却无勇的是太子，有野心却无谋的是老三，独独不争这皇位的，却是这个老五。
片刻，皇帝敛了所有情绪，问道：“你有何想说。”
武德妃此时已是被突然闯进的胤志给吓傻了，听着皇帝这一句话，神智清明些许，尖声喝道：“志儿，大殿上怎能任你如此着装，还不快下去。”
恬静的面庞展着一抹似笑非笑，眼波流转间尽是给人无尽的冷，柳尘晴看着慌神的武德妃，心内冷笑，就这么跪着，近一个时辰跪着的身子却没有半点松垮，依旧挺直着。
对于母亲的呵斥声胤志置若罔闻，手指着碧莲道：“父皇，给儿臣下毒的，是她。”
“志儿！”这回的喊声更为尖锐，武德妃的面上带起一抹任谁都瞧得出的慌乱，双眼满是不安，声音打着轻颤：“这大殿上岂容你一个孩子胡言，快下去。”
听得她的话，皇帝面露不悦唤道：“德妃，”继而视线淡瞥了眼柳尘晴，接话，“你可有何证据？”
“是她在儿臣的糕点中下了毒，若非太医院及时给儿臣服药，儿臣若是不醒，岂不是白白让晴姐姐蒙冤了。”说话间，他从自己袖口中掏出一件被丝帕包裹着的东西，鼓鼓囊囊的，往着碧莲苍白的脸上砸了去。
好不容易将自己心底的情绪缓和了不少，胤志的话却又让给她的心再次往上提了提，视线定在那包东西上，有着震惊和不敢置信。
武德妃双眼蕴藏着少许慌张，整个人就这么愣愣的看着自己是若珍宝的儿子，神情有片刻恍惚，继而稳定情绪，朝着碧莲咬牙斥道：“好个白眼狼，亏得本宫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是将本宫置于何地！”
碧莲双眼木然的看向自己的主子，神情很是呆滞，贝齿紧咬着下唇，终是忍了开口的话，俯首认罪：“奴婢一时糊涂，见财眼开，才妄图对殿下下毒窃取财物，还望皇上开恩，娘娘开恩。”
就这么急着把事情给担了，柳尘晴双眼深幽，唇角轻轻漾起一抹微妙的笑，默声跪着。
对于这事情的飞快转变皇帝自然是看在眼里，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看向身侧的武德妃，神情有些散漫，似不经意间的低喃：“不是柳小姐下的毒吗？”
话虽轻，却让武德妃身子一颤，仿若有一股寒流顷刻间流转四肢，彻骨的冷，入肺的寒，似乎在那一刹那连自己的呼吸也被冻僵。
她神情略显呆滞的望着这个枕边人，本是病白的面色此时多了抹灰败，这戏，她是不得不收场了。
不容多想，她双膝一弯，哑着嗓音道：“臣妾有罪，还望皇上责罚。”
皇帝阖上眼帘，微臃肿的身子缓缓靠上椅背，轻而淡，淡而缓的嗯了一声，语气平平问：“何罪？”
“臣妾有不查之罪，妄下断言，平白误会了柳小姐。”武德妃将头低了几许，视线始终落在地上，不敢看皇帝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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