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哥哥是要去读书的,哪能总往这里跑?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里,黎伯父、黎伯母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是担忧着他的功课的。”云姝仰在椅背上,闭着眼,任紫韵又是热鸡蛋,又是冷毛巾的给她敷着眼睛,老气横秋道。
焕梨嘟嘟嘴,眼睛溜溜一转,又笑道:“严先生还在睡着,要不要叫他老人家起来用饭?”
云姝不由弯了唇角,道:“你倒是知道我的心思。义父昨晚一宿没睡,又忙了大半个上午,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把饭菜给热着,待义父醒了就给送过去。”
“小姐,那个李公子,又来了,还,还带了两个血淋淋的人。”云帆在门外小心道,唯恐吓着云姝。
“这么快?”云姝推开紫韵的手,睁开眼睛坐起来。义父说的果然不错,他真的把人给绑过来了。
“是不是要叫严先生过来?”云帆试探道。经历这些日子的事,他莫名觉得这个严先生办事还是有些靠谱的,小姐做事也经常询问严先生的意见。
云姝略一思量,道:“义父刚歇下不久,还是不要叫他了。你去请李公子到偏厅看茶,我稍后就到。”又像给自己定定心,“我自有主意。”
“是。”云帆应声而去。
“我眼睛好了吗?”云姝眨着眼睛,朝紫韵道。
紫韵咬咬嘴唇,老实道:“好像效果也不是特别好,眼中血丝是退一些,只是眼皮还有些微微的红肿,眼睛看起来还是水汪汪的。或许敷的时间还是有些短。”
焕梨也凑过脑袋品评道:“嗯,不过也是别样的风采。小姐怎么样看,都是最好看的!”
云姝笑道:“就你嘴甜。不过,有人夸,心情总是好的。就这样吧。”从椅子上抽开身,理理衣饰,“没问题吧?”
紫韵、焕梨俱点头。
“走吧。我们去看看。”紫韵、焕梨略收拾一下桌上的东西,跟着云姝出了书房。
云姝转出游廊,却见灵堂前的台阶下,跪着一壮一瘦两个汉子,袍子俱给拦腰剥下,捆在腰间,上身只剩下一层单薄的白色中衣,血迹斑斑点点印染出来,背上各背着一捆荆条。其余几个彪形大汉则在不远处垂手低头而立,却不见那李公子的影子。
云姝正要往偏厅迈步,那李公子却面色凝重从灵堂中转了出来,看到台阶下的两个人,面色又难看几分,微转过头去。瞥到廊下的云姝,微一动容,朝云姝躬身一揖到底,却没直起身来。
云姝愣了愣,走上前去,伸手扶起他,微微一笑,道:“李公子。”
李维翰抬头见她眼角微红,眸中莹莹流光,笑得颇为疏离,心下又重几分,深吸一口气道:”云小姐,我很惭愧!是我对手下之人管教不严,以致他们做出混账之事,使云小姐受到惊吓。非常感激云小姐没有报官,而是让我来调查这件事。现下,我已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把那两个混帐东西带了过来,任凭云小姐处置。”言毕让了让身,指了指跪在台阶下的两个人。
云姝顺着他的手看了看。她从没见过把人给打成这样,走近了看,那二人身上的血迹更是刺目,已是有些心软。又见那两个人低头跪着,咬着牙,硬是一声没吭,心中竟然莫名多了些敬佩。云姝对于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在心里摇摇头,告诉自己深呼吸,平静下来。
“李公子,请这边说话。”云姝引李维翰前往偏厅,又对紫韵道,“紫韵,看茶。”
“是。”紫云应声退去。
二人在偏厅分宾主坐下。云姝示意李维翰用茶,又让紫韵她们都下去,方道:“李公子,我心中有个疑问。”
李维翰放下茶杯道:“云小姐请问。”他来之前已将事情来龙去脉询问清楚,想着云姝不过是要问自己如何处罚那两个罢了。
云姝望着李维翰道,“我并不认识他们,更不用说有什么恩怨了,他们为什么会想着来掳我?”对于原因,她心中虽然有猜测,不过还是弄清楚比较好。
本来神色凝重的李公子闻言脸色一红,嘴唇动了几动,却没吐出一个字。云姝见他这个样子,引导道:“可是因为那日在街上之事?是因为我没有及时去李府赔礼道歉?”
李公子脸更红了。这就是原因,可是他要怎么承认?自己因为她没有登门拜访而心情不爽,拿他们撒气,所以他们兵行险招。
云姝心中微微了然,又道:“我想,他们来掳我,必是没有经过李公子同意吧?不然,李公子也不会在收到我的书信后,前来云宅吊唁家父家母,是不是?”
李维翰面色通红的点点头。“我确实不知道他们会如此行事。”
“我相信,李公子。”云姝望着他展颜一笑。
李维翰看到云姝的笑颜,面皮更加发烫。还从来没有谁几句话就把他说得如此无地自容,即便父亲极为严厉的训斥,也只是让他担心会受多少皮肉之苦而已。家人、朋友乃至仆人们,在调皮捣蛋的事情面前,最先想到的都是他做的,他虽然满不在乎的背了很多次黑锅,可是现在却第一次体会到被信任的感觉,这感觉真实奇妙。
想想自己在初次见面时,那般飞扬跋扈的对她,而今却能得她信任,心下又着实惭愧又感激不已。“多谢云小姐的信任!不知云小姐想要如何处置他们?”
“不过,出了这样的事,终究是李公子对他们管束不当。”李维翰正怀着满心感激,听到云姝这样堪称打脸的直白的评价,愣在当场。
“不过,依我的意思,既然我并没有出什么事,还是请李公子好好管束自己的人,不可让他们再鲁莽做出这样的事。李大人如今仕途正盛,切不可因为对家仆管教不当,而影响了官声。”云姝站在李家的立场上,为他考虑道。
这下李维翰不仅钦佩云姝的大度,更是感激她能为自己着想,“云小姐所言极是!我回去一定对他们加紧管教。只是那两个混账究竟冒犯了云小姐,今日叫他们来负荆请罪,就请云小姐责打他们一番,也好叫他们长长记性。”
“李公子说笑了,你看我,又有几分力气去责打他们?况且我看他们的样子,想必李公子已经替我出了恶气了。”云姝摊了摊小手道。
“家中出了这样的事,着实让人恨铁不成钢。”李维翰头痛道。
云姝微微一笑,道:“我猜,李公子平素是很喜欢弓马骑射,刀枪棍棒之类的吧?”
“云小姐怎么知道?”李维翰惊奇道。
“那日在街上初次相见,看到李公子的声势,有些许了然。今日李公子听了我义父的话,急急回府探查此事,我见您率领众仆离去,行动似有烈烈之风,心下倒生出几分钦佩之感。”
云姝的一席话说到李维翰的心里,让他大为欢喜,宛如遇到了知己。虽然他凭本事,且算是凭他自己的本事吧,混到皇帝的骑射陪练,可饱受书香浸染的家人依然不看好他,觉得他是不务正业。当下完全忘了此来的目的,喜道:“云小姐也喜欢弓马骑射之类的?”
云姝笑着摇摇头,道:“我是闺阁之人,并没有机会接触到,只是在诗书中读到,心中也曾想望着金戈铁马,大漠孤烟的军旅生涯。”
李维翰赞叹道:“难得的是云小姐身处闺阁,却能欣赏金戈铁马的豪迈气势!”
云姝低眉含笑道:“李公子过誉了。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能得云小姐不计前嫌,诚恳相待,委实难得,而我却受之有愧。”李维翰抛掉了纨绔之气,诚恳道。
“李公子言重了。自家父离去,往日与家父相交甚好的那些同僚好友便不再登门了,我方知世事炎凉若此,而我们不过萍水相遇,李公子却愿意前来吊唁家父家母,我自是感激不尽。今日,我愿意与李公子化干戈为玉帛,希望李公子也不要再为此事介怀。”
“云小姐言辞诚恳若此,我若再执着于此事,倒显得小肚鸡肠了。谢云小姐慷慨大度相待。”李维翰觉得稍微松了口气。
“我自幼在闺阁中,极少与人相交,难得今日与李公子化干戈为玉帛,李公子又为我的事忙到这般时辰,不妨留下用些酒菜,让我一尽地主之谊。”云姝抬眼看看院中的日影,补充道。
李维翰身为世家之子,自幼备受宠爱,虽然行事张扬跋扈,心思还是比较单纯的。眼见对方不仅不追究他的责任,还诚意留他用饭,心中大畅。出了那样的事,他本以为这云小姐是要恨死他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明事理,处事又极为慷慨大度,而且性情也与自己相投,越想越高兴。“云小姐如此好意,在下却之不恭了。”
云姝笑道:“我也多谢李公子肯赏脸!”
云姝对门外唤道:“紫韵。”
紫韵很快进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今日,李公子是我的坐上嘉宾,你快去让厨房备上一席上好的酒菜,切不可怠慢!”
紫韵听到云姝这般交代,愣了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是,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