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
翁正抱住翁白薇,一把撕下她袖口。她整个小臂乌紫肿胀,有颗钉子没入了她的肌肤中,流出来的血泛黑,是中毒迹象。
前两日,他们听闻窦青霜回了京城,立即连夜在京城内布置,看有没有机会同窦青霜碰面。
但没有想到的是,竟然碰到了赵煜。
对于皇室,他们是憎恨的。
想当年窦春庭为了保江山,常年征战,将自己的性命置之身外,但皇家却并没有保住窦氏一家。
甚至在窦将军死了之后,迫不及待的将兵权都收了回去,迅速的换了自己的人在军队里。
如此过桥拆河,便别怪他们无情了。
赵煜是那赵亲王唯一的子嗣,杀了他,对皇室的打击无疑是最大的。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纨绔风流在外的赵煜竟然是那么谨慎的人。
这枚钉子,便是在暗杀赵煜的时候被射中的。
“拿刀来,”翁正朝跪在身旁的人伸手,忍着心中的悲痛。
砍掉手臂,总比丢掉性命的强!
窦青霜握住翁正的手腕,对着跪在后面的几人道:“寻点草木灰过来,速度要快些。”
“阿霜,你,”翁正瞧着她,心急如焚,“你这是要做什么?”
窦青霜不语,趁翁正不备将他敲晕,几个年轻首领面面相觑,有一人皱着眉头道:“少主,此钉乃赵家小世子特制而成,非死即残,极为狠毒。钉上毒药发作极快,少主,翁姑娘她….”
“冷刃,”他身后走出一人,重重拍了拍冷刃的肩膀,“照少主说的去做。”男子单膝跪地,“属下鬼默,少主,请吩咐。”
窦青霜示意鬼默让翁白薇靠在他的肩膀上,翁白薇双眼竖,额头大滴汗水滚落,呼吸逐渐变弱,窦青霜撬开她的嘴塞了一粒药,手握利刃,红唇紧抿,专注,沉静,决然的沿着钉的四周寻剜肉。
那钉底部双向螺旋,死死的咬着肉,半个时辰后,翁白薇的小臂上被挖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即便是在昏迷中,翁白薇也痛的轻喃出声。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受尽折磨。即使是男子,瞧见这般情景也难免胆寒。
窦青霜扔掉染了毒血的刀,等候多时的冷刃立即上前,将手中的草木灰递上,面色微白,竟一时不敢瞧窦青霜一眼。
窦青霜仔细谨慎的将灰洒在伤口四周表面。
翁正醒来已有一会儿,对窦青霜出神入化般的医术心生敬佩,想起过往,感叹道:“将军曾感叹说过,打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苟延残喘的活着,倒不如一刀来的痛快。天下英雄敬佩将军,能人异士聚焦而来。其中有一位自称鬼人的怪医,常用匪夷所思手法,替兵将们接骨生肉,端的是叫人又敬又怕。可惜,他人太过自傲,终是未得长命。”
“窦春云算是有些良心,”翁正眸色微沉,似乎不愿提及她,又对窦青霜露出一抹笑容,“我瞧你这手法,与那鬼人可对搏一二。她到底是费了些心思,让你学了这了不得的医术。”
窦青霜到一边净手,沉默半晌,缓声道:“爹娘入土的当夜,我便被她关入了牢中,这医术,与她无关。”
……
赵煜正悠闲的躺在长榻上,手里不知从哪拽了根狗尾巴草,逗弄着池里的锦鲤鱼苗。
齐远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封卷信,“方才瞧见你那庶弟带着几个不认识的人,在亲王府后院墙根挖土,您不去瞧瞧?”
赵煜扔掉狗尾巴草,将信展开,“跳梁小丑,给他一处池塘,又能作出什么浪花来。”
不必理会。
齐远默了默,道:“不过他到处说自己是外室子,有根有据,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人起些心思。太子久病长榻,皇帝揽权不放,在这动荡的紧要关头,难解决的,往往是这帮子小人。”
“他喜欢亲王府,给他便是。”赵煜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将手中信笺碎成粉末,扬手洒进鱼池,盯着池中争相啄食的锦鱼,淡然道:“我可从未稀罕过这亲王府。”
齐远了然,又道:“苏长望进了后殿,与皇上会面。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柳公公亲自将人送了出来。而且,”齐远俯身凑近赵煜的耳旁低语。
赵煜沉默半晌,忽尔笑的恶劣,“既如此,那便让他们更热闹些。”
“热闹什么?”
莫西逸溜达进来,手里拎着个鸟笼,吹着口哨逗弄笼中鸟,“表哥,我给你带了只鸟解闷。”遂又从口袋中摸出三颗蛋来,“还有这玄武蛋,听说破壳出来第一眼见到的人便是它的父母,到死都会忠于主子。表哥如果你逗鸟逗闷了就逗逗蛋。”
齐远唇角微微一抽,莫西逸将鸟笼打开,飞出只五彩斑斓的鸟儿,“这鸟会说人语,表哥你跟它培养培养兴趣,说不定哪天就会跟女人培养兴趣了。”
赵煜连人带笼子踹远,“连人带鸟加蛋给我滚。”
鸟儿飞来,“蛋!蛋!”
赵煜磨牙,“爷烤了你。”
鸟儿吓的扑棱着翅膀飞远了,不一会儿又极速的飞回来,叼起地上的蛋吞入腹中旋转着飞向高空。
莫西逸捂着屁股悲呼,“我的蛋!!”
齐远额前划下几根黑线,无语到极致,上前拖人,“不过几颗乌龟王八蛋,你喜欢就给你炖一锅,爱让哪颗蛋叫你爹你就吃哪颗蛋!”
“诶,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莫西逸被他拖着,忽然挣扎着奔了过来:“我不走我不走,表哥,我是来跟你说个消息的。珍儿说萧祈袂那犊子悄摸领了兵去深巷了,我记得路乙他们有一处藏身点就在那里,他们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那里的据点早已转移,赵煜眉峰微挑,“珍儿?”
“昻,”莫西逸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角,嘿嘿一笑,好不自豪,“红颜知己。”
齐远抚额。
才来南蜀不过两三日,哪里来的红颜知己?这货怕是又背着他们逛青楼去了。
“我们的行踪绝对不可能暴露,”齐远深思,继而恍然大悟,“是寻到那位窦青霜了?”
“窦春庭的女儿,”赵煜起身,目光眺向远处,“我记得老亲王死之前,曾说过,窦春庭曾培养一支战略极为精湛的亲兵,仅百人可敌过万敌军,厉害非凡。当年皇室去战场清点时,却并未发现这些人的踪迹。”
齐远皱眉,“你的意思是有人助窦家孤女筹谋?”
“皇帝虽昏不蠢,若有苗头,早已灭之。想来,并不是皇室的意思,”赵煜目光微沉,“窦家孤女来者不善,她背后怕是有过往能者相助,叫人务必盯紧。”
齐远拱手,“是。”
“萧祈袂那边呢?”
“对啊表哥,”莫西逸从怀中摸出一个鸡腿,啃的嘴巴滋油,“不能总叫那小子占便宜吧!”
“圣令难违,萧祈袂都去了,我岂能不敬窦老将军?”赵煜招唤府中丫鬟备马,“我出府的日子,你且莫要闹出什么来,否则,便像那几颗蛋,在鸟儿的肚子里重新投胎。”
莫西逸脖子缩了缩,不敢再多言,小声道:“知道了。”
……
宫内。
柳公公端着熬好的药,吹冷了些,递到皇帝面前:“皇上。”
四周充斥着浓郁的药味,那黑糊糊泛着热气的药汁,瞧一眼都令人作呕,皇帝是逼着自己喝下的。
嘴里尽是酸苦,柳公公连忙递了一颗蜜饯。
“苏宰相呢?”
柳公公小力道的为皇帝捶着肩,“回去后便在殿内休息了。贵妃娘娘指了些奴婢过去伺候,皇后娘娘知道了,关了贵妃娘娘的禁闭。”
“这种事情当由皇后出面,蓝玕越俎代庖,是该受罚。她身子娇弱,受不得风寒极苦,念她诞皇子有功,晚些时候送些玉颜膏过去。”皇帝按了按眉心,“皇后赏罚有度,外贡新来一株芍药花,便送过去吧。”
芍药似牡丹,却不是牡丹,而那玉颜膏乃是贡国国粹,数十年来只得一瓶,高低立见,柳公公心下清明,“奴遵旨。”
皇帝忽感全身难受,胃中翻滚,头一转,方才喝下去的药又尽数吐了出来,呕到最后,竟吐出带着血沫的碎肉来。
“皇上!”
柳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抹着泪花,“您可千万担待着身子,万万不可再劳累了!”
皇帝喘息了几口气,努力的平息一会儿,沉声道:“人可寻到了?”
柳公公心酸不已,“暂且还没有任何消息。”
“废物!”
老皇帝气的咳了好几声,柳公公替他抚着背。
他们赵氏一族,自祖上三代起,便被人下了毒,那毒可在母胎中遗留给下一代,自幼他们的体质便是孱弱不已,久病榻前,是已南蜀帝王家从来就没有活过四十岁的。
而下毒的人是谁,找了百来年都没有找到。后来好不容易在战场上听闻有怪医出现,谁知道就那么轻易的死去了。
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死的人也死了!
皇帝气极,怒火攻心,那毒素蔓延的就更厉害了,这两年颇有要爆发的意思。所以这些年来,皇帝一直都秘密的在找能够医治自己的人。
“皇上,苏长望虽居心叵测,但他所言,不无道理,”柳公公担忧的看着他,“萧统领和世子爷带兵的动静越大,我们的人手出去的就越多。”
寻到能医者的可能性就越大。
老皇帝的病已经等不起了。
皇帝沉默,半晌,缓声道:“让暗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