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再次落座,夏箐道:“小禹哥,我昨晚回来越想越害怕,几次想偷跑出去找你,可是大哥二哥把我看得死死的,屋门都反锁上了。后来二哥还不放心,干脆开车送我回溪州,路上还威胁说,要是我把真相说出去,他就把老爹留给我的嫁妆钱扣下,让我结不成婚……”
“哈哈。”卢禹笑着调侃:“你怕他什么?凭我们小箐妹妹这水灵样,不带一分钱嫁妆,想娶你的人也照样排成队!嗯……起码从咱们村能排到泽平县城!”
“就是!”林语姿不失时机的从旁附和,一副很傲娇的样子。
“哎呀……说重点,别说这个!”夏箐俏脸一红,接着道:“我实在没办法,就想用个缓兵之计吧,也不和二哥吵,乖乖的回去了家里……可是今早一起来,我就打电话把整件事都告诉语姿了,虽说她被派下来挂职才一个月,还是女警,可毕竟人在咱们镇派出所,总能帮得上忙。”
卢禹微微摇头:“小箐,你这样做就有点太草率了,应该先联系我嘛,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何必直接去麻烦林所长?再说了,村里还有主任,有乡亲……”
“那能管什么用?”夏箐语气很坚定:“我的目的很简单,必须走一次正式流程,让大哥二哥、也包括你在内吸取点教训,从心里树立起一个概念:不能再打架了,有争执、有矛盾,也得用别的方式解决!这是你们十年后见面的第一次,也必须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就应该彻底刹住这种野蛮危险的作风!”
“哇,好耶!”林语姿故作异样的眼光看她,玉手轻拍:“箐姐总结的真到位,教育意义非常深刻!不愧是溪州市场监督管理局政工宣传的骨干人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这思想工作绝对合格!”
“你少来!”夏箐一脸不屑,用力推搡她:“和林大警官的两个三等功嘉奖比起来,我还差的远呢!”
卢禹掸了掸烟灰,从心里是不想把这事闹大的,缓缓道:“小箐妹子说的话确实在理。正好林所长也来了,我表个态:以后不能再打架了,要尽量用别的方式……”
“不是尽量,而是必须!”夏箐皱起了眉头。
“是是,是必须。”卢禹笑道:“必须要用别的方式解决问题。本来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背上了成年人应尽的义务和责任,再像小孩子那样乱来不但愚昧,而且太丢人!林所长,这方面你是专业人士,看看我说的可以吗?”他现在另有大事考虑,和夏家兄弟的嫌隙反而是小节了,只想着快点打发走她们了事。
林语姿微微点头:“嗯,你有这个态度,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回头,我还要和小箐去找大哥二哥好好谈谈。其实类似你们这种打架斗殴,派出所解决起来也很麻烦,不是一句两句就能断定谁对谁错……一般来说,只要不发生重大恶劣后果,我们遵循的原则就是让当事人双方拿出意见,居中调节。”
“林所长,这倒很好调节,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卢禹笑道:“昨天挨打的是我,说起来从小到大也是我挨打居多,所以都习惯了,像小箐说的什么医药费、损失之类的,我没有要求,一分钱都不要!”
“那也未必吧?”林语姿妙目转动:“我怎么听昨晚值班的小于说,他接到望水村村主任林孝生的报案,声称你把同村乡民夏金峰揍的不轻呢?只不过林孝生强调,他已经及时赶到,安抚平息了事态,打去电话是要小于做个备案记录,因为夏金峰还在卫生所输液,好像有轻微脑震荡的迹象……”
“啊?”夏箐登时懵了:“怎么还有这事?小禹哥,你们……你们晚上又打架了?”
卢禹眉头紧皱,无奈的叹了口气:“哎,一言难尽。昨天晚上,夏金峰喝醉了酒,来隔壁……”话没说完,林语姿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掏出来一看,平静的划开接听,起身走向屋外。
卢禹也不等她,便扼要的把昨晚之事说了一遍,夏箐听完连连摇头:“我这个大哥啊……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惦记人家玉婕姐好几年了,根本就没戏的事,他还尽弄些歪门邪道的把戏。要看你和玉婕姐的交情,这事当然得管,不能让大哥二哥总欺负人家!”
话音刚落,林语姿走进屋来,扬了扬手机:“卢大哥,听说你才回来几天,这就成了村里的风云人物了!”
卢禹不解,皱眉道:“又怎么了?”
“又接到报案了呗!”林语姿淡淡道:“这次还是和你有关:刚才所里接到望月村一个叫钱小菊的报警电话,说她来你隔壁栾玉婕家串门,丢了手机,你们俩不但不许她找,还恶语相向,把她轰出了家门……有这回事吗?”
卢禹勃然大怒,一摔烟头:“胡说八道!这个钱寡妇……这个钱小菊欺人太甚!”转念一想,事关栾玉婕的名声,要是直言钱小菊来偷拍她洗澡,传出去难免弄得满城风雨,接着脱口道:“没这回事,她压根就没来过!”
林语姿当即追问:“奇怪,钱小菊说的是去栾玉婕家串门,你怎么一口咬定她没来过?”
卢禹一怔,意识到她这句问话又陷阱重重,一时间胸臆塞胀,只觉得和这女警察打交道着实疲累,处处都要戒备提防,放冷声音道:“我住在隔壁,中间只有一道院墙,总能听得见玉婕家来没来人!你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
“本来就得亲自去问。”林语姿语调依旧平稳:“今晚我是所里的带班领导,钱小菊报案了,就得出警调查,给人家一个答复……再说了,所里刚接到丁书记电话,好像也过问了一下这事。”
“什么?”卢禹一抬头:“丁书记也过问这事了?”心里隐隐觉得不妥。看来钱小菊不但恶人先告状,还连带着搬出姐夫施压,要派出所重视起来,这多少有些麻烦。可恨那个丁维国,多半也是个昏官,不问问清楚就摆起党委书记的架子瞎打电话,看起来维护小姨子的态度很明显。
林语姿不予作答,迈步出门,夏箐想了想紧随其后;卢禹犹豫再三,也铁青着脸跟出。
他自己嘴硬,却很担心栾玉婕软弱的性格。凭林语姿的犀利和精明,恐怕三句话不到,她就得全线败溃,无法达成他们之前商量好的“约定”。如今跟来是无可奈何,做好了两手准备:假使栾玉婕不露破绽自然最好;万一被逼得说出实情,他也只好认账,把来龙去脉讲个清楚。
这样双方都有陈述,必然能印证出谁说了谎话。卢禹倒不指望林语姿真能断明案情,但考虑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赔偿给钱小菊一部手机罢了!别说丁维国是党委书记,就是县委书记,他还能怎样逞威风?当然,如此一来,栾玉婕被偷拍的事必然外传,要经受些风言风语,那也讲不得了,反正视频已经被销毁,作不得真。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挺让卢禹意外。
三人敲响栾玉婕的家门,过了几分钟,她才出来开门,但头发稍显散乱,睡眼惺忪,看到卢禹站在后面,还下意识的整了整衣服,显然像睡下后又临时起来的。
夏箐和她同村,自小一起长大,当然很熟悉,也不拐弯抹角,便把林语姿的身份和来此的目的简要一说,谁知栾玉婕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没有!没有的事,我早早就睡下了,根本不见钱小菊来串门啊。”
林语姿尽量放缓语气:“栾姐姐,你确定……真没有一个叫钱小菊的人来你家吗?她是望月村的。”
“确定。”栾玉婕无辜的睁圆眼睛:“不就是钱寡妇吗,我识得她,在镇小学食堂上班,她姐夫是党委书记丁维国,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她?”
林语姿和夏箐对视了一眼,缓缓点头:“那好吧,今天太晚了,我们先回去。要是明天有需要,所里还会派人来核实,必要的话,我们会带上钱小菊本人。”这句话软中带刺,隐隐凸显了强硬。
“嗯,你们随便吧。”栾玉婕根本不吃这套,打了个呵欠,退步关门。
夏箐偷偷看向卢禹,眼神里充满了询问的神色。她本乡本土,当然一下就看出栾玉婕的不对劲,面对林语姿的盘问不慌不忙,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这可不像玉婕姐的“本色出演”,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禹不答话,只朝着她极其轻微的摇头,意思很明确:这事你别掺和。
之后,林语姿也不回屋了,礼貌的和卢禹道别,然后叮嘱了一句:“卢大哥,你和大峰、二峰的事就先告一段落吧,以后像箐姐说的那样,千万别再打架了。实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矛盾,你也忍一忍,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说着递上一张名片。
卢禹点头不语,默默接过名片,目送着她们俩消失在胡同口,随即点燃支烟,深吸了一口。
眼下看来,夏金峰、夏铁峰的麻烦可以忽略不计了,无论斗智斗勇,卢禹都不再惧怕他们;倒是钱小菊倒打这一耙,着实令他恶心。怎么世上就能有这种恶毒的女人,偷偷来干那么缺德的坏事,被发现后不但不承认,还血口喷人,舔着逼脸去派出所报案……简直就是个无节操无下限的贱人渣婊!
怪不得这婆娘跟完牛四跟夏老大,不知廉耻、人尽可夫,看她如此令人作呕的行径也就不足为奇了。
卢禹瞬间想起了王薇,似乎和钱小菊类似一丘之貉,虽然她也恶毒阴损,也丧失很多原则,但目的相对简单:就是求财;而钱小菊这么胡搞,还心甘情愿的被人当枪使,就有点胡搅蛮缠了,不知道要图点啥。总之论及难缠,这小寡妇恐非普通泼妇可比,尤其背后还有党委书记丁维国撑腰,得想好万全之策。
正思量间,栾玉婕的院门从内轻轻叩响,居然传来她颇带调侃的声音:“小禹哥,你偏心!买了草莓不给我吃,却给那个漂亮的女警官献殷勤,小心她不识好歹,把你抓进派出所吃窝头!”
卢禹会心一笑,吐出口烟,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