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桌上一部手机突突乱响,惊得两人动作一顿。
韩丽梅抄起一看,立马举手做了个“嘘”的动作,接通后腻声道:“王厂,我昨个可是向你请假半天了,怎么一上午没去,你就电话追过来了?是不是少了我,你就在厂里玩不转了?”
卢禹借助“结界之眼”悬空,对韩丽梅的**实在不屑一顾,根本提不起任何**,甚至大有厌恶之感,可试探着控制“眼睛前移”,居然收获到了另外一个惊喜!
那就是他居然听到了韩丽梅电话里的声音!被称为“王厂”的人也是个男子,粗声大嗓就像在他耳边响起:“还玩个屁!尹宏雷这小子鼓动一大批工人造反,扬言要从新选举领导班子、从新分配股权债权,还四处搜集咱们的证据,这次他玩真的了,你务必把嘴给我闭严了,把所有的账目都捋顺了!”
“啊呦,王大厂长,”韩丽梅媚笑道:“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早就说过了,从您接手后的账目,都被我做的滴水不漏,尹宏雷就是请来国家审计局也查不出毛病,怕什么啊!”
“我总是心里没底!”王厂郁郁道:“感觉哪里出了纰漏,所以现在就去姜博胜家,找他商量商量……”
一语未毕,王丽梅和身上的“老死鬼”同时惊颤,急声道:“王厂,您说要去姜厂家么?”
“对啊,快到楼下了。”王厂没好气道:“你别问废话,下午赶紧上班,帮我留意点厂里的动静!”
“好……好……”王丽梅骨碌一下坐起,推开老死鬼:“您放心,我下午准到!”挂断电话急急下床,抓起衣服胡乱往身上套:“妈的多亏这老王八蛋说出来了,不然就被他堵个正着,我得赶紧走!”
这么一来,卢禹搞明白了,这“老死鬼”就是姜博胜,不但和王丽梅偷情,还和她以及那个王厂都在一个单位。至于谁是厂长、副厂长,还有那个造反的尹宏雷是怎么回事,一时闹不清楚。
姜博胜本来兴致高涨,激战正酣,被这一个电话搞的“中途下马”,透着一脸的不痛快,可好像也无可奈何,叼起支烟点燃,皱眉道:“咱俩的事王金权猫影,只是一直没点破罢了,这节骨眼他心烦意乱,容易狗急跳墙,还是别招惹为妙……你快点走,我留在家里安抚住他。”说着也拎起衬衣。
卢禹知道王丽梅转瞬即出,也担心被她撞见,一急之下意识涌动……居然瞬间脱离了“天使之眼”,又回归到本来的视野,形势紧迫,也顾不得多想,悄步先奔下楼。几秒钟后,结界之魂追赶而上,倏忽没入他体内。
果然,不到一分钟,王丽梅急匆匆走出单元门,逃也似的离去,卢禹戴了口罩就站在旁边的垃圾堆,她也浑然不察。禁不住心底暗骂:这个又贱又蠢的娘们,胆大包天的出来偷情,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就这点道行,那个什么王金权还指望着她摆平账目,不惹出乱子来才怪!
……
中午时分,卢禹坐在新苑小区外一家饭庄的雅间,看到卢岩在服务员的引领下快步而来,进了屋后憨笑着道歉:“小禹,我临时有事耽搁了会。”
卢禹面色平静:“没事,快坐,先喝点水。”端起茶壶为他斟满。
卢岩回头看见服务员走远,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小禹,你大老远的来,应该是哥请你吃饭……怎么你反倒在前台压了三百块钱?”
卢禹喝了口水:“你要是不想去先结账,怎么知道我压了钱?大哥……咱们俩先别提钱,好不好?”
卢禹默然,端起杯喝水。
卢禹静静打量他,上次见面还是四年前在川府省,哥俩都去探望褚秀珍,才匆匆见了一面;如今再会,卢岩比那时又苍老了几分,36周岁的年龄,看上去却像近50的中年大叔,穿普通的白胶鞋、牛仔裤,上衣则是一件领子洗得发白的灰衬衫,面色黝暗、神态沧桑……禁不住心底一阵酸楚。
忠厚老实的卢岩,和卢禹自小一起长大、情逾手足的大哥,就是现在这般落魄模样。
卢禹侧过头喊服务员:“小妹,麻烦你上菜吧。”顺手抹了一把眼角。
卢岩伸手掏兜,摸出一盒皱巴的红塔山递过来:“小禹,你抽支烟。”
卢禹点点头,也不拒绝,接过来点燃一支,问道:“哥,你现在还不抽吗?”
“嗯。”卢岩很骄傲的抬头:“很长时间了,这玩意戒了最好,不但省钱,也不祸害身体了。”
“那酒呢?”卢禹道:“酒也不喝了吧?”
“基本不喝了。”卢岩搓了搓手:“不过今天不一样,你来了,我要破例喝一点!”
卢禹微笑道:“别一点,要喝就多喝点,权当陪我了。”
“不行!”卢岩脱口道:“你大嫂不许我……”话到半截,哥俩对视的目光都不自然,索性咽了回去。
很快,服务员端来了六个菜,荤素搭配、冷热兼具,都是店里的招牌,卢岩连连皱眉:“小禹,你在外面赚钱也不容易,咱哥俩吃饭干嘛点这么多菜?”
卢禹不解释,打开白酒瓶帮他斟了一杯,举筷道:“咱先吃点吧。”
一顿饭就这样在沉默中进行,卢禹不问话,卢岩也就没话;举杯相敬,他便小啜一口,堪堪半杯酒下肚,可能是太久不喝了,酒量锐减,脸膛透出一层暗红,眼神有些迷离。
卢禹把菜尝了一圈,放下筷子道:“韩……大嫂你们这几年,过的还好吧?”
“好,”卢岩点头:“她还在机床厂呢,但是不干车间活了,领导器重她,去了办公室做会计。”
卢禹不语,但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韩丽梅能当上这个会计,和所谓的姜博胜、王金权厂领导走得那么近,绝非被“器重”那么简单,走了什么途径她心知肚明。
由此看来,她和姜博胜有染由来已久,不会是最近才发生的;至于和王金权什么关系,也很难说。
t的,韩丽梅不要脸的行径,近乎向钱寡妇看齐了,可问题是大哥还好好的健在,她就什么事都做绝了!
卢禹想到这憋闷的难受,一口就把剩余的酒干下,抹了抹嘴:“嗯,那你呢,在单位还顺利吧?”
卢岩微微吃惊:“小禹,你慢点喝,怎么说干就干?”跟着愁闷的摇头:“我们单位不行了。”
卢禹皱眉道:“怎么不行了?”
“效益不好。”卢岩道:“厂子改建、融资,引进新设备后还是不见起色。以前一个季度能生产三万辆电瓶车,现在一万辆都产不上了……不是产能的问题,是产出来也卖不掉,仓库里堆的到处都是。”
卢禹点头道:“电瓶车这行竞争太激烈,你们厂那小牌子不出名,价钱又不便宜……哎!”
“是啊。”卢岩喝了口酒:“锦成为这事愁的天天吃不下饭,县里的领导已经约谈了他好几次。”
卢禹道:“就是你以前说的那个法人,叶锦成吗?”
“是啊。”卢岩叹道:“我们俩一起进厂,这么多年下来了,我还是个质检员,可他已经当上了法人……不过现在对比着看,好像也没什么差距,厂子一旦破产,他只能赔个血本无归。”
卢禹对叶锦成不感冒,想了想道:“哥,要是我这次回来干出点成就,你能来帮我吗?”
“对了。”卢岩一拍脑门:“你不提,我都把这事忘记了……海志给我打过电话,说老屋被震塌了,要是政府有补偿款,你尽管拿去用,一分钱都不用给我!”
“哥,”卢禹辩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先听我说完。”卢岩很固执的一挥手:“那房子,妈临走的时候就去过律师所,更名到你头上了!”
“啊?”卢禹登时一愣:“更……更名给我了?”
“对!”卢岩道:“这是她和我早就商量好的,怕你不同意,所以一直瞒着你,也没去房交所办手续,而是直接找了律师,走了馈赠的法律流程。”
“哥!”卢禹瞪圆了眼睛:“你们娘俩这是搞什么,咋不早说……”
“小禹啊,”卢岩好像来了情绪,也把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你是非要和哥算算细账吗?好,那咱就算!当初要不是你把十万块拆迁款递到你大嫂手里……我能和她踏踏实实的过到今天吗?那是二叔二婶的房子,是他们留给你唯一的财产啊,可却被我用来买了房子……”
“哥!”卢禹皱眉道:“都是陈年旧账了,你和我还瞎掰扯什么!”
“陈年旧账也是帐!”卢岩提高了嗓音:“尤其咱们卢家人,更不能忘了旧账、忘了旧情,否则那就是忘本,丢了良心!那年你走后没多久,妈就找我商量这件事,她觉得我们娘俩实在对不住你,好歹也得给你留个能安身的地,于是就背着你大嫂找了律师……过后也一直没公开。”
卢禹呆坐无语,脑袋嗡嗡鸣响,没想到事情出现了这样戏剧性的转折。
尤其和房子相比,当他听到卢岩说和韩丽梅“踏踏实实的过到今天”,只觉得心底更加苦涩,仿佛喉咙里噎了个大桃核。大哥显然没有半点警醒,自己的老婆早就和别的野男人打得火热了。
话说到这一步,卢禹已经不在乎太多了,什么房子、什么赈灾款,给谁都无所谓。凭他现在所处的高度,致富发家是早晚的事,拿出几十倍几百倍的钱再补偿大哥和大娘也不难……他唯一在乎的,反而是该怎样帮卢岩看清自己的婚姻噩梦,把痛苦和绝望减少到最低!
至不济,也得想办法让大哥毫发无损、毫不知情的摆脱掉韩丽梅,绝不能这样浑浑噩噩的“绿”下去了!
但这绝对是个棘手的难题,卢禹瞬间想到了几套方案,又瞬间都否掉了。
有韩丽梅存在的这个家庭,就像一张长满了倒刺的血盆大口,把卢岩吞到了嗓子眼,离滑下肚去只有一步之遥,而想全程无痛的把他反拉出来,不触及到那些深入肌理的倒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