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薪水待遇的事,栾玉婕还是有章程的,并没有对齐雪莲做过什么承诺。因为她自己都保不准,卢禹的大棚建起来后能否真的赚钱,至于卢老板曾经“吹嘘”过的那些数字,更不敢信以为真。
可是今天当着这么个场合,卢禹不但一反常态,直接允诺了齐雪莲“入职”,还很正式的“制定”出她们两人的工资待遇,就显得既突兀又玄乎,让人觉得很不靠谱。
没有哪位“企业家”在一点实际业务都没开展、甚至是生意前景一片虚渺的前提下,就敢对员工夸下这样的海口!即便是现在家大业大的蔡彦斌,守着利润不断攀升的纺织厂,在经济财务的敏感选项上也历来小心翼翼,做任何一个微小的改动都慎之又慎。
这当然不是说他吝啬小气,蔡彦斌热衷于公益事业,捐助各式各样有实际困难的团体和个人一直慷慨大方,有目共睹……而是说一个合格的企业掌舵者,在考虑员工待遇福利的时候,必须结合实际,有一个理性正常的态度,万万不可头脑一热胡说八道,最后却食言反悔,落个威信扫地、狼狈不堪的下场。
这么一对比,卢禹真有点装过头了,张口就是月薪四千,还是“起步”,他哪来的那么大自信?
齐雪莲现在的吃惊,就和栾玉婕当初的感受一模一样。她从前和爹娘响应政府号召,也经营过大棚种植,结果深受其害……绝对想不到从纺织厂跳槽到卢禹这,工资不降反升,还一跃是原来的两倍!
这位卢老板建的是“慈善大棚”吗?如果不是,那得种多少菜、虚加多大的利润,才够收支平衡?
可是卢禹接下来又说了一句:“还有第二件事,玉婕那五万块钱……暂时不用你借给她了。”
两个人更惊讶,不但表情神同步,也是一起发问:“为什么?”
“我刚好周转到一笔钱,”卢禹道:“既不影响大棚建设,也可以随时动用,就先借给玉婕吧。至于你的钱,毕竟是晓东拿过来的彩礼,轻易不能乱动,你们结婚后支门过日子,以后再生了宝宝,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栾玉婕最先忍耐不住,脱口就道:“小禹哥,你……你从哪周转来的钱?”
卢禹苦笑道:“昨晚才到账,以前在外地工作,有个老板欠了我一部分工资,打过来了;再加上几个工友在他那打工,也欠了我一些钱,这次补发工资,都一起汇过来了……不然我也不至于现在才说。”
栾玉婕和齐雪莲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所言是真是假,都说不出话来。
偏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紧跟着侯天勇走了进来,手里端了个空杯,豪爽的大笑:“抱歉抱歉,我来晚了,一会先自罚一杯!禹哥,这两位是你和玉婕的朋友吧,快给我介绍一下!”
“好啊,快请坐。”卢禹笑道:“这两位是单晓东和齐雪莲,也是一对马上要步入婚姻殿堂的小夫妻了!”跟着一扯侯天勇:“这位想必大家看着面熟吧?灯笼镇的侯天勇,远近闻名的大企业家,‘亚联酒业’的老总!”
“哎,狗屁的老总。”侯天勇打着哈哈自谦:“我就一直性汉子,土生土长的农家娃,和在座的各位都是兄弟姐妹,幸会幸会啊!”伸手与齐雪莲、单晓东相握,又奉上了名片,然后也不等别人相让,大马金刀的挨着卢禹就坐,咚咚咚倒满了一杯白酒。
泽平县乃至溪州市,“亚联酒业”的名头不说如雷贯耳吧,至少也是被许多人熟知的。像在县城中心,亚联酒业的办公大楼气派宏伟,一直是地标性建筑,广告的宣传也铺天盖地,产品遍及各大商场超市。
只不过企业有名号,作为老板的侯天勇并不经常露面,识得他的人毕竟是少数。如今突然出现在包房,还和卢禹称兄道弟,透着异乎寻常的亲近,别说单晓东和齐雪莲了,就连知情的栾玉婕也颇为奇怪。
很明显,这两个人难有生意上的往来,也处在不同的阶层,尤其卢禹离乡十年,不可能跟侯天勇建立起多深厚的交情……可就奇怪了,看他们俩现在这份熟络的样子,倒像是情谊契合、不分卑贱的莫逆之交。
接下来,侯天勇挨个敬酒,言辞极尽客套、热情礼貌,足足喝下两杯白酒,一点没有腰缠万贯的老板架子,这下连卢禹也被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只能捏着鼻子相陪,喝下了第三杯。
五粮液这种白酒好是好,也是行业里数一数二的顶级佳酿,但不一定谁都适应它特殊的味道。卢禹以前喝过几次,总觉得那股曲子味太过浓烈,而且度数强劲,无论怎样克服都消受不起。照理说侯天勇就是干这行起家的,不可能搞来假酒待客,可是他今晚再喝,依旧呛口熏鼻说不出的难受。
看来“五粮液真品”就是这个味道了,也更适合底子深厚的“酒家”;像卢禹这样本来就欠缺酒量的选手注定与其无缘,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只要情况允许,绝不再沾唇。
反观侯天勇,不知酒量宽宏还是心情舒畅,反正喝下两杯后满面红光神采奕奕,举止言谈稳稳当当,跟没事人似的,简单吃了两口菜,颇为识趣的起身告辞,临行前悄声叮嘱卢禹:“我先走了啊,一会等你电话!”
卢禹第三杯酒喝得甚急,这会已经酒劲上涌,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勉强忍着相送,看到侯天勇走上二楼转角……便直奔不远处的痰盂,哇的一口激喷出来!
这节骨眼着实赶的不巧,但也还算幸运。卢禹已经没法控制自己了,多亏看到了这个痰盂,否则去卫生间万万来不及,赶回屋里更加会当众出丑,蹲在地下对准痰盂深一口浅一口呕个不停,眼泪鼻涕齐流。
这番折腾果然管用,他感觉瞬间清醒了许多,徐徐起身揉拈下腹,自嘲的苦笑:“肚子啊肚子,不是我非要把你吃下的山珍海味糟蹋掉,实在是这五粮液害人不浅……”突然目光一瞥,发现两个魁梧的汉子手端酒杯,在包房门口探头探脑。
其中一个看清了里面的状况,咧开大嘴怪笑:“嘿嘿,我当是谁在这吃饭呢,原来是二车间的姐妹花啊!哎呦不得了!甲鱼汤?大龙虾?还有五粮液!玉婕……你们姐俩发财了,吃得这么奢侈?”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卢禹都不用去看那人的相貌,就知道是夏金峰!
只不过跟他同来的汉子横眉立目、一脸凶相,看起来很陌生,也阴阳怪气的说道:“雪莲,几天不见,你这细皮嫩肉的,比原来保养的更好了!到底是要结婚的人了,瞧瞧这脸蛋,这胸脯……啧啧,是不是姓单这小子每天都把你喂的饱饱的啊?”说着和夏金峰对视一眼,发出淫荡的狂笑。
“刘士龙!”单晓东愤怒的声音响起:“你嘴巴放干净点,别找事!”
“找事不至于,”夏金峰醉眼朦胧,居然大模大样进了屋:“既然这么凑巧,我们哥俩敬杯酒总行吧?”
“夏金峰,这里不欢迎你!”栾玉婕俏脸登时浮起一层寒霜:“也不缺你敬酒,出去!”
“玉婕,你才辞职几天啊,”刘士龙随后跟了进来:“大家都是一个厂的职工,别一点旧情不念。”
“嘿嘿,她念不念旧情得分人。”夏金峰的口气不无酸意:“咱们这样的穷哈哈算老几啊?人家现在可是有蔡彦斌罩着,听说都谈婚论嫁了,不然放着好好的工作干嘛辞职啊?”
“噢,怪不得!”刘士龙假意吃惊,大刺刺的扯过一把椅子坐下:“这么说,傍上财大气粗的蔡老板,只要肯脱了衣服上床,就算当不上老板娘,也能抢个小三的位置,以后给他生下个一男半女的……”话音未落,脸上哗的一下被泼了半杯白酒!
齐雪莲脸色煞白,手里捏着支空酒杯咬牙切齿:“刘士龙,信不信我撕烂你这张脏嘴?滚出去!”
夏金峰勃然色变,刚待上前,却被刘士龙伸手拦住,依旧端坐不动,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酒水,阴阴冷笑:“到底是有钱人啊,打发要饭花子都用五粮液泼……嘿嘿,可惜半杯少了点,不能凑个整吗?”
齐雪莲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抄酒瓶,决绝泼辣之风跟刚才判若两人,却被栾玉婕和单晓东一左一右双双拦住。刘士龙不屑的抹了把脸:“雪莲,别看你跟玉婕是好姐妹,可现在地位不同了,你一个丫鬟的身子,发什么小姐脾气,真以为跟着她就能沾上光了?”
单晓东上前一步,把齐雪莲挡在身后,怒声道:“姓刘的,我们两口子喜欢在哪里吃饭、爱跟谁交朋友关你鸟事?要点脸就乖乖滚出去,谁请你来进来的?”
“两口子?”刘士龙眉毛一扬:“你们俩成两口子了吗?好像没有吧。最多就是把两口子那事做了,嘿嘿……别忘了,我以前跟雪莲也差点成了两口子,而且一直都没忘记她……”话说一半,眼前一支酒瓶横空飞至,这次他明显做足了准备,不躲不闪,大手一伸,轻轻巧巧的把酒瓶抄住!
齐雪莲不顾两人拦阻,一掷不成又抓起碗碟丢过去,势若雌虎……刘士龙微微侧身,听到碗碟撞上墙壁碎裂,面色阴沉下来:“看你是个娘们,让你两次够了!我们哥俩好心好意来做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呸!”齐雪莲头发披散,破口大骂:“你当自己是个人物么?在我眼里还不如头圈里的脏猪!滚,滚出去!谁稀罕你们这样的下三滥来敬酒?!”
“你这发疯的母狗!”夏金峰横眉立目:“说谁是下三滥呢?”话音刚落,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说错了,你不是什么下三滥,而是厕所里的一坨屎。”卢禹适时现身,想了想还不过瘾,又补充了一句:“……里面的大黄蛆,这样你满意了吧?”
夏金峰一见到他,登时红了眼睛,挥拳直戳:“我草拟吗,你才是蛆!”
卢禹也不闪躲,胸口被这一拳戳中,脚下踉跄,借势退到了里桌,伸手掸了掸衣服,刚待说话,齐雪莲又目呲欲裂的冲上……连忙伸臂将她拦下,和随后追来的单晓东对视一眼,心下颇为诧异:“怎的齐雪莲的情绪如此激动,拦都拦不住?身为一个姑娘家,就算看不惯这两个人,也不至于三番两次的要冲上去拼命吧?”
下一秒,刘士龙还是端坐不动,上上下下的打量卢禹,目露凶光。
卢禹干脆看都不看他,抽出张纸巾擦嘴,淡淡道:“夏老大,我之前也在这屋子里吃饭,中间出去送个朋友,回来就看到你了。呵呵,这么说吧……我和他们的意见一样,也不欢迎你这样的不速之客。”
刘士龙面色阴沉,冷冷抢道:“你不欢迎又能咋滴?”突然身体后仰,一只大脚搭在了桌子上,把两只碗碟碰落在地,哗啦一下摔的粉碎:“老子就喜欢坐在这,用不着你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