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见珊瑚终于走了,都来看那琼花,只见她似乎胆怯得很,连抬头看人都不大敢。桔娘嘱春娇看着炉灶,自已带着琼花去大厨房领了三个人的份饭回汤茶房来,三个人就围在茶桌上坐着吃。桔娘和春娇才吃了不够一半,就见那琼花已经快要吃完了,桔娘打趣到:“春娇,我看琼花不象是珊瑚的表妹,到象和你是表姐妹呢!”
琼花家是程家一个田庄上的佃农,还没进程家坞时,她见过气派最大的女人便是几位庄头家的女人们了——平常的人家一般都只能维持个温饱,可是那些庄头的女人,不但有花裙花袄,还能换着色的穿,不但能戴好些样式精致的花儿,还能搓好多种喷香喷香的粉儿。
琼花家共有兄弟姐妹六个,她自己排行老五,平日连件全乎衣裳都没上过身,早就羡慕不已。她又常常听人说起程家是如何如何有钱,又说姑妈家里的表姐在程家做事,是如何如何享福,听到家里说要请托姑妈把自己也送进程家去当差,她小小的心中即是兴奋期待又是胆怯害怕。等进了程家坞,琼花终于见到了表姐,还有好些和表姐差不多的姐姐的女孩子们,早被表姐通身的气派给唬得话都不会说了!表姐的一身穿戴,着实好好地震撼了她一把,那衣裙的料子,首饰的样子……自己别说是穿戴了,便是连见也是没见过的。
琼花此时听见桔娘说她和珊瑚不象表姐妹,她听了并不生气,因为在她来看,表姐就象是天上的星星,自己就象是地上的草根,自然是没的比的。她又听见桔娘说自己和那个刚才一直站在桔娘身后没说过话的小姑娘象姐妹,便不由自主地拿了眼朝春娇偷偷望去,这时春娇也向琼花看过来——琼花嘟噜着脸蛋,眼睛慢慢张大了,一脸愕然地盯着自己的脸,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本来满满地塞着饭菜的嘴,因为主人的惊讶大张开来,里面的饭菜就不受控制的纷纷落到桌上来。
春娇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上面沾了什么,琼花这样的表情,加上方才桔娘说的那句话,让春娇觉得十分尴尬。因为她知道,桔娘是想起自己刚来时的第一顿饭,那吃相想必就和琼花现在差不多了。她又看了看琼花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笑。她这一笑不要紧,琼花手里的箸都掉到了地上去,身子一歪,差点滑到坐位下面去。
桔娘看到这情形,也不敢笑得狠了,忙伸手扶了扶琼花问道:“琼花,你没事吧?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琼花紫涨着脸道:“没……没……我……我……”她想说我哪里能和这个神仙似的姐姐做姐妹啊,可是话到嘴边,舌头却如被打了个结似的怎么都使不上力。春娇弯了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箸,放在一边,又另取了一双箸放进琼花手里,笑着对她说:“赶紧吃吧,一会儿还活要干呢!”
琼花听见干活,终于有了反应,春娇和桔娘见她伸出手来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疼地唉哟一声音,两眼发红,两人实在忍不住了,又各笑了起来。桔娘一手指着琼花,一手捂着肚子,笑得泪光直闪。春娇也伏在茶桌上,用二只手捂了嘴脸,笑的双肩抖个不停。
琼花见二人笑个不停,这时也知道是在笑话自己,却一点也不恼,反而一脸实诚但却伶俐地说道:“原来桔娘姐姐是在打趣我,我就说嘛,我要是能有这样的一个表姐,那也不知道是前世敲穿了多少木鱼,念了多少遍佛,修了多少辈子方能修来的福气呢!方才我只当是在梦里呢!”说着歪着头,又上上下下的把春娇由头看到脚,“我这辈子也不曾见过象这个春娇姐姐生得这样好看的人,就是方才见了表姐和少奶奶身边侍候的姐姐们,都没得春娇姐生得好看,我原是以为那些姐姐、奶奶们已经是只有天上才有的了,再不然官家宫里的小周后娘娘才能有这般的俊模样吧!可是见了春娇姐姐,我都不晓得那些什么天仙,王母,皇后公主,该长成什么样子了!”
春娇听道这句话,心里一动,走上前去拉了琼花的手,她看着琼花的眼睛笑咪咪地问道:“你这个琼花,看你人长的老实憨厚,嘴却是这样会说些哄人命的话来呢!你说我长的好看,天上才有,难道你去地天上?又说宫里的娘娘什么的,难道你又去过宫里?”
琼花从小家贫,父母忙于生计,管教起孩子们,不是打就是骂,就是兄弟姐妹之间,平常说话也粗声大气惯了的,哪里有人这样和气地对她。她似乎象是害怕被春娇明媚的笑容灼伤了眼睛般,低下头来,直直地盯着春娇那握着自己黑粗而又有些黑泥垢手的粉嫩晶莹的手猛地把头一摇,说道:“没有没有,我说的是心里话,我是个什么东西,哪里能去过天上,什么宫里,不过是听人说咱官家先前的娘娘死了,后来又有了个娘娘,是先前娘娘的妹妹,长的象仙女一样,因为她们姐妹娘家姓周,都是周娘娘,怕说的人说起娘娘别人不知道是哪个,便叫死的那个姐姐娘娘做大周后,叫那个妹妹娘娘做小周后。我见你长的比画里的仙女还好看许多,想必也和那个小周后妹妹娘娘一样好看。”
虽然琼花又是姐姐娘娘又是妹妹娘娘的说了个乱七八糟,不过春娇终于听到了一个关键词——小周后。
如同遭了雷击一样,春娇只觉身上发软,口舌发苦,头一晕就跌在地上。琼花忽觉春娇握着自己的手一松,就看见春娇跌坐了倒在地上,她赶忙去扶春娇,旁边桔娘一见也着慌了,扑上前去连声呼唤,却怎都不见春娇醒来,两人急得围着春娇团团直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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