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止境的虚空,没有光、没有热、亦没有任何的色彩与声音,只有无尽轮回的冰冷与黑暗。
突然,在无边无际,广阔到令人绝望的虚空中现出了一道白光,它是如此的耀眼、明亮,在虚空中穿梭着、漂泊着,所过之处撕裂了黑暗,吞噬了寒冷,到处都是盛开着的白光,温暖而纯粹。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是一个轮回、一年,甚至是一瞬。
在无穷无尽的虚空中忽然亮起了刺眼的绿光,绿光在虚空中蔓延、扭曲、缠绕,最后形成一个虫洞模样的通道,接连了星空两岸。
通道中,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高大身影似倾泄的洪水般,疯狂地涌向通道接连的星空另一头。在通道形成的一刹那,在无尽虚空中穿梭着的那道白光,瞬间跨越了遥远的距离,扎入通道中消失了。
……
……
“姓陈的,你敢害我!”张大山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狂吼一声坐了起来,压得木床嘎吱作响。
“我没死?这是哪里?”张大山只觉头疼欲裂,眼前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真切。
砰!一个模糊身影推门而进,看着坐在床上的张大山,顿时大喜道:“儿啊,你终于醒了!”声音里隐约带着哭腔。张大山正感觉莫名其妙,忽觉天旋地转,灵魂轰鸣,双眼一黑又昏死过去,几天后才再一次醒转。
脑子里仍然嗡嗡乱响,好似要爆炸一样,全身更似被重型机械碾压过一样,到处都疼;但最少体内器官都在正常运转,嗅、味、触、听、视五感俱在。
从格局上来讲,这是一间卧室。
木材搭建的房屋已被烟熏成了黑色,显然极有年月了;身上盖的棉被质感粗糙而且已经发黄了,但闻起来却有种刚浆洗不久的米香;木桌上摆放了一些暗褐色的陶碗,角落里则堆放着几撩黄泥烧制的土瓦,不管从颜色还是外形来看,都显示出了十分落后的制作工艺。
刺眼的从窗柩的缝隙洒了进来,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房外家禽鸣叫,炊烟缕缕,还掺杂着孩童的追逐嬉戏声,一切显得真实而美好。
“我真的没死?!”张大山感受着阳光灼射在身上的温度,确认自己没死后,顿时心中大喜难禁,就想挣扎着坐起来,但他一用力就感觉双眼发黑,头晕目眩,急忙躺下不敢再动。
“娘,大哥醒了!”他一折腾,木床嘎吱乱响,惊动了一名正在房外嬉戏的孩童。孩童五六岁大小,虎头虎脑,穿一身粗布长衫,挽一条垂背发髻,穿衣打扮形如古人。
孩童话音刚落,只听到器物落地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对满脸风霜之色的中年夫妇冲了进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张大山,十分关切地道:“儿啊,你昏迷一个多月,总算醒了!”
“大哥?儿子?这是认错人了,还是再拍电影?”张大山满腹疑问。
接着那对夫妇又嘘寒问暖,问他感觉好点了吗,想吃点什么,脸上神情真真切切,眼中关心发自肺腑,跟自己生病时,爸妈脸上的神情一模一样,那孩童也是神情真切,浑然不似作伪。
大人有可能弄虚作假,但小孩却藏不住。
“难道我穿越了?”
“也就是说我的灵魂占据了他儿子的身体?这是魂穿了?”
“但王海不是说魂穿之后会融合宿主灵魂,全盘吸收他的信息,从而扮猪吃虎,开启别人杀我一条狗,我杀别人全宗全族的逆天之旅么?怎么我什么信息都不知道?”张大山眉头紧皱。
王海平时喜欢看小说,耳濡目染的,张大山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但当他自己穿越后才发现魂穿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远比小说描述的要危险得多。
其它的先不讲,只说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信息都不知道,又身受重伤手无缚鸡之力,要是被这一家人发现儿子被调了包,他立刻就要玩完!估计像泼狗血、浸猪笼、钉柳丁、老虎凳、神仙水、水淹火烧等驱邪仪式只怕是一样都少不了!
所以张大山不管那对夫妇说什么他都不接话,只摇头或点头,到了后来干脆双眼一闭,装虚弱起来。夫妇二人也知道儿子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身体虚弱得很,不能耗费太多精神,就先带着孩童出去了。
……
……
“老爷爷?”张大山心里呼唤。
没有反映。
“在我脑海里寄居的大佬们,我知道你们在,出来吧!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没有反映。
“系统?主神?”
仍然没有反映。
“魔神!龙神!仙帝!神帝!邪祖!佛主!天尊!……我知道你们肯定或是被兄弟暗算、或是被爱人背叛、或是被仇敌无耻围攻,导致陨落下界。请赐下你们新创的逆天功法吧!我一定会杀上九天为你们报仇!”
还是没有反映。
……
……
接下来张大山又用了二三十个王海提到的套路,仍然没有反映后,终于认命了。
又过了一会,屋外飘来诱人的清香,张大山鼻子一抽,知道这是最少养了五六年的老母鸡细火慢炖熬出来的香味,顿时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半响,夫妇二人端着陶碗进来。
鸡汤汤色清亮,呈现出淡淡的奶黄色,表层洒了一些细碎的蔬菜叶,香飘四溢,令人食指大动。鸡肉早已炖得松软了,没有一点柴味,反而清甜可口,入口即化;鸡汤浓而不腻,功夫老到,喝起来极为香醇甘甜。
张大山接连喝了几口,咂巴咂巴嘴巴,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了陶碗。看到二人急切不解的眼神,张大山心里升起一股暖流,自然而然的道:“娘,虚不受补,饿不饱食。”这话一出口,张大山瞬间一惊,暗想:“这家人看起来条件很差,儿子十有八九没上过学,我这样说如何符合他的身份!”这么一想,顿时背上冷汗直冒。
妇女愣住了,汉子却一拍大腿,憨笑了起来:“咱娃儿说话现在也有几分读书人的味道了!娃儿他娘,改天再把家里的那只老母鸡也给王童生送过去,再他在让娃儿认几个字,说不定咱老张家也能出一个童生咧!”妇人点头不已,也是面有喜色。
张大山看到这一幕,忽然想起爸妈为供他读书,几十年如一日的辛勤劳作,无怨无悔,顿觉鼻子发酸,眼前这对夫妇的身影恍惚间与自己父母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变得高大伟岸了起来。
“一切全凭爹娘安排,鸡汤给弟弟喝吧,他正长身体,需要吃点好的,我喝点清粥就好。”张大山道。
“好好好!树儿终于懂事了,知道照顾弟弟了!”夫妇二人连声答应,脚步轻快的去了。
一碗热腾腾的清粥下肚,张大山稍微恢复了点精神,随后三言两语把这对老实巴交的中年夫妇支开了,只留下孩童在身旁,开始漫无边际的旁敲侧击起来。
他两世为人又卧病在床,生死不在自己掌握之中,自然心思谨慎细微,开口前一字一句都是仔细斟酌了的。一个时辰后,张大山开始闭目养神,同时刚刚得到的信息,也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
此地是黑风镇,张家村,时间为六月初。
他们一家共四口人,父亲张大牛,母亲林翠花,哥哥张铁树,弟弟张铁蛋。他们兄弟俩的名字都是爹娘捉了鸡,量了米酒,请求村里的王童生给他们取的。据王童生说,这名字里的学问可大着呢,就算他也是吃饱了肉,喝足了酒,灵感迸发之后才想出来的,极是讲究。此外,他们家还有一个从不来往的舅舅,张铁蛋只知道姓林,其他却是一概不知了。
而张铁树今年十七岁了,正是体力旺盛、正当劳作的年纪,却整天不事生产,结交一些地痞流氓,游手好闲到处乱逛,妄想成为一名威名远扬的武林高手。
这里面的缘由,却是因为他小时候,在村边路口碰到一名云游道士,那道士一见张铁树便大惊失色,称他天赋异禀,骨骼清奇,乃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是将来注定要做武林盟主的大人物。张铁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地,当即就想跟着道士走,学习成为武林盟主的神功绝技,但他们出村时却被村民发现了,道士立即就被愤怒的村民扭送官府。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而道士虽然消失了,但他在张铁树心中埋下的他是武学奇才的根,却在潜伏滋长,并且随着年龄的增大变得越发的茁壮;而他爹娘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又如何管得住他?
一个多月前,张铁树在失踪了几天后,被村民发现浑身是血的昏倒在村旁树林中,身上伤痕累累几近死亡,所以才出现了先前那一幕。
张大山将信息回顾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就把张父张母唤了进来。
“爹娘觉得张铁树好听,还是张大山好听?”
“都好听,好像没啥差别?”张父有些疑惑。
“一棵树哪有一座山的气量大!”林翠花想了想道。
“对,一棵树怎么比得上一座山!”被妻子一提点,张大牛也笑了起来。
“既然爹娘同意了,从今往后我就叫张大山了!”
……
……
夕阳落山,夜幕降临,黑暗如潮水涌来,吞噬大地,淹没村庄。漆黑的夜幕下,虎啸狼嚎,毒虫嘶鸣,万兽齐吼,宛如洪荒太古。
“这里果然不是地球了!”张大山眼睛微眯。
“我既然占了你的身体,便是承了你的恩泽。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可以安息了。”张大山下定了决心,忽觉全身轻松无比,灵魂更似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轻快,好像解脱了一样。
黑夜匍匐,夜枭啼鸣,茭白的月光穿过窗柩的罅隙洒在张大山身上,好似披了一层银纱。置身于完全陌生的世界,不知前路如何,亦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地球,更不知自己为何来到这里,此刻的张大山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随意摆布,他又感觉自己像是秀在屏风上的鸟儿,不管怎么使劲,都挣脱不了命运的囚笼。
月光如银,层层如纱,张大山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眷恋、愧疚、不舍、无力、恐慌等诸多情绪突然涌上心头,如江河大潮般澎湃汹涌,难以遏止。
在诸多情绪的萦绕下,张大山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并没有注意到当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时立刻就消失了,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没有任何的光线可以走脱。
初来异界的第一晚,注定是一个不平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