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寨中蹄声轰隆,火蛇迤逦,约莫四十来条或持戈矛,或提大刀、阔剑的壮丁依稀站定,随后从中间转出一骑来。
此马青黑相间,高头长腿,肌肉紧实,比张家屯那三匹劣黄马不知强壮了多少,乃是朝廷精心饲养的战马;马上端坐一名瘦削男子,三四十岁年纪,衣袍华贵,神态威严,其怀里环抱一名孩童,正是张铁蛋!
一见此人转出,张虎立即快步上前,将大刀杵在地上,纳头便拜:“多谢员外救命之恩!”眼前此人,正是张家村大地主林万财!这时张大牛也走到面前,拱手作辑深鞠一躬,道:“谢内弟不计前嫌!”
林万财冷哼一声,道:“你我都是一家人,吵归吵,但若有难,我岂能见死不救?”说完环视战场,瞬间脸上神色巨变,惊呼起来:“你们竟然打赢了?!以一己之力击溃了整个白蛇岭!?”其语气无比震骇,透露出强烈的不可置信。
接下来,在林万财震惊的神色中,张虎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了出来。包括张大山如何鼓舞士气,再示敌以弱诛杀截道土匪,然后刀斩头目,再设计策坑杀白蛇岭一半战力,然后独斗“旋风刀”藤平,并占据上风。
张虎身手不错,口才也极好,在他的描绘下,事情发展一波三折,惊心动魄,将张大山非凡的智谋与出众的个人勇武烘托了出来;其凶险处就连见过大世面的林万财也忍不住捏了一把汗,精彩处又让四十来条壮汉齐声喝彩,拼命鼓掌。
听完后,林万财沉默了半响,忽然长叹一声:“我那苦命的姐姐总算熬到头了!”随后摸了摸张铁蛋脑袋,神色甚是欣慰。
“我那外甥现在何处?快叫他来见我!想不到十几年不见,他已从流着鼻涕的顽童成长为有勇有谋的年轻俊杰!”林万财放声大笑。一被他提醒,村民这才想起张大山,急忙开始寻找,可找遍附近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这孩子难道追土匪去了?”张大牛眉头道。
“进了山的土匪怎么能追?这孩子也太冲动了!他们往哪去了?”林万财也皱起了眉头,就准备点起庄丁前去增援。
“舅舅莫急,外甥在此!”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黑漆漆的山林中跳将出来,大声喝道。几十团火把熊熊燃烧,火光猛烈喷吐,将周围照得纤毫毕现,也将此人面目照得清清楚楚。
此人高约七尺,身躯有些瘦削,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上鲜红如染,全身散发出一股铁血的悍勇之气。特别是他的两侧腰间,各插着一把正流淌着鲜血的短刀,锋刃上不时有猩红的血液滴下,显然刚开了锋;而他两只手上各拖着一样物事,待其走近了,众人才发现竟然是两具已气绝的土匪尸体!
张大山拖着土匪尸体往前走,浑身透着惨烈的悍勇之气,所过之处,庄丁自动散开让出一条路来,更有些热血的汉子看到这幕光景直接双手抱拳,拱手施礼。
“外甥张大山,拜见舅舅!”张大山走到身前,拱手鞠躬道。
“好好好!想不到十几年不见,你已经长大了!成了一名能独斗‘旋风刀’的男子汉!”林万财也被他这副凶悍模样镇住了。这一刻,他只觉外甥的身影在他眼里忽然拔高到了极致,近乎顶天立地,巍峨如岳。他急忙翻身下马,把着张大山的手连声称赞,脸上笑意盈盈。
有这样一位智勇双全的外甥,即便在这十里八乡的士绅员外之中,他也是很有面子的。更何况张大山年仅十七,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以后前途似锦,成就不可限量。
林万财把着张大山的手,只觉舅舅看外甥越看越顺眼,心思也越来越活络,就连张大山因常年营养不良导致的瘦削之躯,此刻在他眼里,也是大有豪杰风骨。
“我与你母亲已有十几年未见了,当年……唉,不说了,先去看她去!”林万财与张大山热烈交谈着,两人径直往前走,竟视众人于无物。
他们走后,也不用吩咐,庄丁们各司其职,有些张罗着给受伤的村民们包扎;有些在清理、统计土匪及村民的伤亡人数;有些则将断了手脚的土匪止血后绑了起来,等天明后提去报官;有些将陷了坑,伤势不太重的马匹弄了出来,包扎好伤口。这些都是战利品,值钱货色。
此时村民刚经历了一生中最惨烈的大战,虽说是完胜,但对于这群提了一辈子锄头的庄稼汉来说,也是噩梦般的经历。经此盘肠恶战,体力消耗每分每秒都是巨大的,此刻人一松懈下来,人群中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好似雷鸣般的咕噜声。
庄丁们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随后选了几匹伤重不治的马,就地宰杀了,在地上架起两堆巨大的篝火,又抬了两口大铁锅架了上去,注满清水后把水烧得滚烫滚烫的,直接割了大块大块的马肉下来,沸水下锅;又在锅里洒下了去腥味的佐料,增鲜增香的茼蒿,在山林中采摘的野生蘑菇、肥嫩蕨菜等,煮了整整两大锅肉,沸水翻滚,马肉软烂,浓香四逸,直勾得大家食指大动,恨不得立刻敞开肚子,饕餮一顿。
但在等级架构森严的异界中,大功臣张大山没出来,大地主林员外没发话,在座村民谁敢率先动手?口虽馋,腹中虽饥肠辘辘,但他们也不敢去催促,只能把大锅里的肉煮得香喷喷的,不时洒下各种鲜美佐料进去,将肉煮的更香了,只希望能沟动他们的口腹之欲,好让大家早点大块朵姬。
木屋中,林万财与林翠花甫一见面后,便双眼通红,抱在一团痛哭起来,连带着张大牛这沉闷的汉子也有些双眼发红;哭过后,姐弟俩毕竟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血浓于水,就算以前有再大的隔阂,此刻也烟消云散了;之后姐弟俩话了些家常,以及张铁蛋、张大山以后的前程问题。
“老话说得好,娘亲舅大!这些事情内弟决定就好,以后他俩兄弟就拜托内弟了!”张父当即说道。他知道自己是本分老实的庄稼汉,对于这些东西也不懂,也没那个能力,但妻弟身为本村大地主,是有大本事、大学问的人,他愿意栽培兄弟俩,自然是自己求之不得的。
待一切商定好之后,香喷喷的肉香味随风飘来,林万财也有些饿了,旋即与大家一起出来。
此时张家屯一百五六十口人都聚集在篝火旁,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辛福的红光,双眼放光的盯着这满满两大锅肉。在一餐连一顿稀饭都喝不上的年代,能饱饱地吃上一顿肉,什么是幸福?这就是!
这时候张虎也脸色阴沉着脸出来了,再听到余神婆惨死家中,身首异处,连独子张林也昏迷不醒后,村民们皆是义愤填膺,大骂土匪丧心病狂……
现在人已到齐,加上四十名壮丁,整整有两百人聚集在篝火旁,好在先前宰杀了好几匹马,食物充足得很,大家吃得热火朝天,气氛极其热烈。
马肉肉质鲜嫩,脂肪又少,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维生素及钙、磷、铁、镁、锌等人体必须的矿物质,营养价值极高,且能强筋健骨,滋补肝肾,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但因其特质,就算在前世也是价格昂贵,更不用说这个以马为主要骑乘工具的异界了,张大山虽知其鲜美香醇却也没吃过。
此刻,吃了一个多月寡淡清粥的张大山敞开胸怀来吃,一下就干掉了六七碗,待七八分饱后,才放下了碗筷。
而马肉虽然稀缺,但对于林万财这种腰缠万贯的大地主却也不是什么稀罕货,略微吃了几口便停了,随后看着狼吞虎咽,却又懂得节制的张大山,不禁更加满意。
距篝火几米远的木屋旁,林万财与张大山正在低声交谈。
“加上后来发现的余神婆,村民共战死五人,重伤两人。土匪战死二十六人,活捉十人,包括藤平在内,仅有六名土匪逃出!俘获马匹三十六头,完好无损者一十四匹,可医治者一十八匹!此战白蛇岭一朝覆灭!”
“而此战之所以成功,你居功至伟!独斗‘旋风刀’藤平,斩杀三名土匪头目,生擒十人,设计坑杀白蛇岭大部分战力……此战你宰割战场,力挽狂澜!……想不到如此少年英雄竟生在我计国,生在我张家村!我身为张家村员外,推举贤能乃分内之事,定当举贤不避亲,禀告官府,为你谋得这覆灭白蛇岭的大功劳!”此刻,林万财笑眯眯的望着张大山,义正言辞地道。
“如此,多谢舅舅栽培之恩!外甥定不相忘!”张大山当即拱手相谢,神态恭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管前世今生,这都是他的处事原则。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我外甥,此乃分内之事!”林万财呵呵笑着,对这个外甥越发满意了。
二人相视一眼,突然同时抚掌大笑起来。
第二天,张家村,林万财的庄院之中。
张铁蛋已跟着老夫子学字去了,张大山却再和庄院中的大教头,炼骨境的高级武师张彪恶补这个世界的武道知识。而听闻庄主的外甥已一己之力独斗“旋风刀”藤平,是一名少有的少年豪杰,这张彪立刻就起了收徒的心思,无奈将实力压制在同一境界后,自己被张大山十招之内就打翻在地,顿时羞愧难当,心中再也不敢再生出收徒的念头。
三天后的一个夜晚,张大山在院子里盘膝而坐,脑海里回忆着这几天新得到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