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是诅咒吗?宋婉儿想。
她从小便是美人胚子,越长大,越美,便越是痛苦。
直到十二岁那年,她服下鬼医给予的蛊药,日渐浮肿,容色凋零,却也免去红颜多薄命的下场——否则,她活不过十六岁。
如今,八年弹指一过,蛊药快要失效了。
初春,中州大学。
八楼的某间教室中,宋婉儿坐在课桌前,左手勉力支撑着昏沉的脑袋,眉头紧拢,隐约流露出痛苦。
她又生病了。
药能为她续命,却救不了她本来就孱弱破败的身体,极易生病,一生起病来如山倒,痛苦不堪。就像现在,浑身肿胀发烫地难受。
平常的受寒感冒,也会变成高烧不止。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
“今天就先讲到这,作业要求都拍一下。下周三晚上七点前发到我邮箱,没交或者迟交的,我就直接给不及格了。”身着淡蓝衬衫,年约五十的周教授站在讲台上,神情严肃道。
全班同学都乖巧地点了点头,却无人吱声,哪怕现在已经是半下课的状态。
但在“铁面无私”的周教授面前,他们只能当瑟瑟发抖的小猫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周教授看起来像古时温文的书院山长,但谁都清楚,他对待专业有多么严苛较真,从不骂你一句,光眼神就能让你惭愧到无以加复——绝不敢再随便糊弄混日子。
“宋婉儿,你过来一下。”周教授的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也只是一些些。
她恍惚了一息,便起身往讲台上去。
班里其他同学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宋婉儿可是周教授最喜欢的学生,事实上,很少有老师会不喜欢聪明又勤奋的学生。
虽然宋婉儿长得不漂亮,貌如无盐,跟白瘦美完全搭不上边,但对于女生稀缺的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来说,班里能有个妹子就很了不得了。
而且人家还是学霸,不,是学神。
对于强者,哪怕是个女孩,也不得不佩服,慕强这件事,到哪儿都一样,不分男女。
讲台上,周教授在跟宋婉儿谈正事。
中州大学作为国内top2的大学,拥有极佳的学术资源和平台。
周教授在院里地位颇高,手里的项目自然不一般,他们现在所谈的,就是一个同世界top3大学斯坦福合作的科研项目。
“项目首次视频会议定在20号,也就是下下周,到时候你们都要出席。这周我们需要开个会,安排下每个人的任务,暂时定在周日上午九点。”
宋婉儿想了想,点头,嗓音软和:“老师,可以的,周日我有时间。”
“那就好。”周教授颔首,微微顿道,“如果有变动,我再另外通知你们。”
宋婉儿点头轻应了声,就被周教授放回去了。
紧接着,下课铃声响起。
听在她的耳朵里,却有些刺耳,尤其是整栋楼都躁动起来,人声鼎沸,向她昏涨的大脑撞来。
收拾了书本,发了短信给闺蜜单薇约在楼下停车场见,等其他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宋婉儿才走出教室,坐电梯下楼——走廊里早就空成一片。
“嘀!”
走出电梯,她隐约觉得自己快烧迷糊了。
“宋婉儿?”
突然有个男声挡在了面前,轻蔑又恶意,暗含尖锐。
第一次觉得从别人口中念出自己名字,是这样让人不舒服,又刺耳。
宋婉儿蹙眉,抬了抬眼皮:“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人年纪约莫二十多,个字不高,国字脸,微胖,应该也是中州大学的学生——可他看宋婉儿的眼神,却十分不善,咄咄逼人,更隐含对她外貌的嫌弃。
就这么个丫头?果然,也就丑女会待在这儿搞理工学科。
没人追,只能整天看书学习了呗。
“周教授是我的研究生导师,我是从加州大留学回来的。”男人轻浮地说,就差鼻孔朝天了,转瞬又咬牙切齿,“你那个项目名额本来是我的,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拿到这个名额,但我劝你最好赶紧退出,不然后面闹了笑话,可就不好看了——”
“你们女人搞什么科研,搞得好吗?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有点自知之明就赶紧退出,你才大二吧,手段倒是挺厉害的,不过想蹭履历可没那么容易!”
宋婉儿听着,头疼得紧,她可压根没听说过周教授还带着这么个研究生。
显然,这也不是个会让周教授喜欢的学生。
尤其……这副做派。
宋婉儿勉力让自己虚弱的声音听上去更严肃些,静静地,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你是加州大毕业的?留学回来的?那你应该知道,如果在国外,就凭你刚刚那句话,我就可以起诉你。”
男人还要说话,就被她打断,语调缓慢而坚定:“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判断出我没有资格得到这个名额,但周老师是认可我的能力,才让我加入。至于你——你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要求我退出。”
“你选择来找我,而不是周老师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
你不行。
逊色到无法在导师面前用能力证明自己。
就只能“求”她让出一个名额。
宋婉儿温润的双眸轻扫过男人扭曲的脸,什么都未说尽,却已在无言中表达了一切。
也更刺激人。
本来就恼怒周教授不把名额给自己而给了一个大二女生的男人,这下更是气地七窍生烟,愤怒地逼近:“那个名额本来就应该是我的!给你有什么用,你们女生不就蹭个好学历以后还不是回家嫁人生孩子,给你们就是浪费资源!”
宋婉儿稍稍退远,眸色微深:“这些话,周老师知道吗?”
“你认为自己是正确的,那就拿这个理由去跟周老师谈吧——我不会阻止你。”
“你,你真是不知好歹!等着瞧!”男人涨红了脸,显然说不过她,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她。
宋婉儿轻轻眨了眨眼,不着一言,仿佛对待空气似的,快步略过男人。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的步伐早就乱了,额角都是汗,即使现在天气并不热。
旁人难以想象,生病时,她的痛感是普通人的数倍,过去更甚。
此刻,高烧的热度几乎要把她的皮肤都烧化开。
待她迷迷糊糊地走到停车场,只觉得浑身更疼地厉害,恨不得把骨头、肉全都剥掉,胃里一翻滚,就要吐——
难道出现幻听了?
突然,眼前一晃……
“婉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