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在工厂上班已经过去了好多天,黑夜连着白天,白天追着黑夜,日夜流转,时间像太极图案中的黑白双鱼,旋转不停。
偶尔柳梅芬也会想想家,思绪便一下子飞到了远方。想想真是不可思议,现在自己竟然离家那么远。山高水长,路迢途递,维系亲情的一切念想都只能深埋心底,无以言说。红日高照,父母是在锄禾日当午吗?明月高悬,弟弟是在溪头剥莲蓬吗?果然缘来挡不住,情走留不成,人世间的分分合合真是充满了千般况味,万种异数,柳梅芬也只能默默劝慰自己随遇而安,身在何处便心安何方。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宿舍到车间再到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倒也过得充实,把所有的时间塞得满满腾腾,连每天的日子都因为什么时段分配了相应的事儿而获得了某种节奏感。
柳梅芬也在这每日重复的生活中,越来越得心应手。流水线上的工作本来就没什么技术含量,适应不是问题,熟练也不是什么事儿。
这天早晨起床时,柳梅芬发现头有点晕沉沉的,人也感觉特别的困,真想在床上多躺一会。可昨天睡的也挺早,一夜也睡的挺香,怎么还是睡不够呢?
前几天柳梅芬在上班时,遇到了在工厂做清洁的大妈。那位和蔼仁慈的大妈盯着她左看右看,然后冲她说:“闺女,你是新来的吧?”
梅芬来到大妈面前,微微一笑。
“大妈,您可真厉害,比门口的保安大叔认人都清楚。”
大妈神情中藏不住的得意。
“那是,我在这工厂做了好多年了,门儿清。闺女,你不是本地人吧,从北方来的?”
“对呀,大妈您怎么知道的?”
“一眼就看的出来。闺女,大妈也是北方人,咱们呀,有可能还是老乡呢。”
后来又聊了几句,那大妈的家乡果真和柳梅芬的老家离的不远。这下,梅芬觉得大妈又格外亲切了几分。梅芬和大妈挥手道别,说她要去车间工作了。临走时,大妈又特别叮嘱她:
“闺女,到了一个新地方,要特别小心不要水土不服。记得大量喝水,多吃豆腐,这会让你更快适应这个地方的。”
梅芬非常感谢大妈的善意提醒,她觉得大妈在这里生活多年,生活阅历所教导的东西一定错不了。退一步,即便大妈说的对她不适用,那总也不能辜负了这位大妈老乡的好心。
此后的几天,梅芬记得大妈所说的这两点,还真没少喝水,至于豆腐,但凡食堂里有这道菜,梅芬也真的没少吃。梅芬不但自己身体力行,还告诉了自己的同学们,让他们也按照大妈的方子避免水土不服。吴丽丽和她一个宿舍,自然是她最先告诉的一位。
“这位大妈还真有两套,她说的是有道理的。”原来吴丽丽经大妈一提,翻查了随手带的一本药书,两人捧着那本厚厚的宝典,一起读起了关于豆腐功效的那一段:
“宽中益气,和脾胃,消胀满、下大肠浊气。”
但今天身体还是出现了不适,又是怎么回事呢?
传说中,当人来到了陌生的地方,特别是远离家乡的异地,水土中微量元素的分布、土壤的酸碱度及有机物含量,与所离开的家乡相比,都可能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所谓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地方不同,水土自然也不同。而当人面临一个与自己家乡不同的周遭环境,身体会需要一个适应期来自行调适,时间长短不一,调适情况也是各有差别。在初来乍到时由于每个人的体质和适应能力,当然适应的程度和情况也会变得不一样。有些人很容易适应的,无论到了哪里都活蹦乱跳,仿佛哪里都是自己的家乡。而另外一些人,可能就会出现由于暂时不能适应气候、水质、饮食等生活环境的突然改变,随即会在身体上出现一系列不适应的症状,比如,食物或水中的锌缺乏会影响食欲,铁过量会导致头晕乏力。
难道真的是水土不服?那不是说自己白吃了那么多豆腐?
好在虽然早上有点起床困难,但白天工作时并无大碍。梅芬想,也许是一时的不适,看来醒过来就好了。谁知,第二天早上起床时,梅芬仍然觉得睡不醒,而且到了白天工作的时候,不适的感觉竟然没有完全消除,身体闹情绪一样和她作对。梅芬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好像被绑了什么东西,失去了往日的灵活轻便,整个人都变得沉重起来,甚至在这沉重中还有一种浑身酸疼的感觉,好像自己干了一天重活一样,身体特别疲乏,人也有点晕晕沉沉。
真是好奇怪,自己以前好像从没来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不像感冒,也不是睡眠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梅芬把自己身体不适的情况告诉了吴丽丽。这位多才的室友碰到了柳梅芬这个疑似病人也是脑袋变大,想了一番后吴丽丽说:
“你不会是这两天来那个了吧?”
“哪个呀?”
柳梅芬头晕晕的,一时还没转过神来。
“还能是哪个呀,每个月来看你的亲戚,你的大姨妈呀!”
梅芬又好气又好笑,随即她否定了这个原因。
“那还真是奇怪,看你的情况也不太像是水土不服。那会不会是每天上班,把你给累着了?”
吴丽丽说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帮她松松骨,按摩一下看看会不会好点。按摩这活儿吴丽丽以前还真没干过,但她在家里看过父亲干活辛苦时,母亲便会让父亲趴在床上,帮父亲不轻不重地上下按摩,左右捶打,效果不论,看父亲的样子倒是挺舒服的。吴丽丽想那至少应该很解乏吧。
“那好吧,晚上就辛苦你了,按摩好了的话请你吃水果。”
柳梅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她判断自己应该不是生病,但为什么这么明显地不舒服,她也搞不明白,先依了吴丽丽再说,兴许有效果呢?万一好了的话那便当成捡到了宝贝,她该谢天谢地再好好谢谢吴丽丽。
晚上下班后,一切收拾停当,柳梅芬软软地趴在吴丽丽的下铺上。
“来吧,吴大医生,交给你了。”
“行,你就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好好地放松就行了。”
吴丽丽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伸了伸手臂,缓缓呼吸了几次,脑海中飘过以前读过的一首诗,自然是是一首和按摩有关的诗:
春去怀贤感物多,飞花高下罥丝窠。
传闻治境无戾虎,更道丰年鸣白鼍。
史笔纵横窥宝铉,诗才清壮近阴何。
寄声千万相劳苦,如倚胡床得按摩。
好吧,解决劳苦的方子就在这随后的倚床按摩了。吴丽丽一边回想着母亲给父亲按摩的样子,一边在柳梅芬的身上按揉拍压,渐渐进入了状态。
柳梅芬只觉得吴丽丽的一双手或轻或重,在自己的背上从上而下,带着某种节奏,间或带着一声声拍击的轻响,而自己的身体,在这个时候成了吴丽丽美妙优雅弹奏的乐器。在此之前,柳梅芬还没有被谁按摩过,男生自不必说,女生同样没有。也是,活力飞扬的少女,谁会想到趴在一边任人捶打呢?不是浪费大好青春时光吗?嘻嘻,人在不同的情境真的想法完全会不一样,此一时彼一时,此刻她只觉得全身说不出的放松,整个人都沉浸在吴丽丽一双手所带来的愉悦中。
一种舒适的温热也随着吴丽丽双手的上下移动阵阵传来,那是属于人体的温度,那是属于少女的体温,一如自己一般的热度,在起落游走的手与身体接触的瞬间,传遍柳梅芬的全身。梅芬感觉自己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僵硬结实的东西,在这奇妙的温热中慢慢融化了。蓦然,她没来由的想起了前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就是那天在她和吴丽丽、程双俊以及田大壮一起逛街的时候所经历的一幕幕。
与遭遇烟卷男和黄头发不良胁迫一样清晰地出现在柳梅芬脑海中的,还有田大壮那急切中抓过来的手,她现在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双手,那么大,那么有力,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小手,她就那样随着田大壮一路疯跑,当时竟然并没有怎么害怕。是她惊吓过度?还是,有田大壮在身边,她因而产生了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呢?
想着想着,田大壮那紧握她的手和后背上吴丽丽的手混叠在一起,身边有这些关爱自己的人,真好。然而,同样是身体的接触,田大壮所带给她的,和吴丽丽带给她的,仍然有着截然的不同。到底是什么不同?柳梅芬一时也说不清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吴丽丽双手一起拍在了柳梅芬的背上,如同一首乐曲最后的休止符吴丽丽香汗微出却一脸轻松,看来按摩也是个体力活,被按摩的那位享受,施按摩的主儿显然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怎么样,小懒猫,感觉如何?快点到你的床上趁着困境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你就又能变成活蹦乱跳的小可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