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田大壮一样,苏艳霞也在同一晚完成了自己女人的蜕变。
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未曾让田大壮察觉,但她却在一直悄悄地喜欢他,准确地说,是她一直在暗恋着田大壮。
田大壮的一举一动,她都那么喜爱。她常常想大壮大壮,真是人如其名,田大壮真是壮啊,田大壮这名字,天底下只能用在田大壮身上吧,她想不出田大壮如果不叫这个名字,该有多么遗憾。
每次看到田大壮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的心脏会无法控制的异样跳动,田大壮带给她的是一种她所缺乏的安全感,厚重而又实在。
当她选择离开工厂,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找了一份工作。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在她的内心深处,还一时无法割舍对田大壮的爱。她无法忍受在距离上和田大壮被无限隔绝拉远,而如果找个离的近的地方,她还可以感受到田大壮的气息,幻想着他和她,还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并不曾分开。
所以,当田大壮发现她工作的新地方的时候,她比田大壮更兴奋。她以为这就是天意,这就是缘分。
然而,她仍然选择悄悄地,将自己所有的小心思埋在心底,不是因为她嫌弃田大壮的家境,也不是因为她担心自己的父母反对,而是她深深知道田大壮的善良和单纯,她断定以后所走的路,泥泞艰辛,只有自己孤身前往,她从没想过让田大壮和她一起风雨坎坷。
以后呢?万一她有走出风雨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呢?她会回来找田大壮表白心迹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内心是何等渴望这一天的到来。然而现实的残酷让她明白,其实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她确定这一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会不会到来。
既然如此,那就让自己一个人承受吧,田大壮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和她在一起的担惊受怕,受人欺辱。甚至,她都不确定在这打拼的过程中,自己能活守得住清白的身子,如果真是那样,她会觉得自己玷污了善良的田大壮,也玷污了心底这份高贵的爱。
世上,也许有一种爱,爱到深处,不是心心念念着要和对方在一起,日日厮守,而是一心一意地只想着不要因为自己而害了他。这种爱,就是苏艳霞对于田大壮的爱,纯粹而又隐秘,坚定而又悲壮。
此刻,借着微光,她平静地看着田大壮,看着他没有任何多余的遮蔽,就那样全无防备地回到人最本真的状态,看着他身上的肌肉、毛发,看着他身下那昨晚让自己痛楚也让自己快乐的物件,仿佛也在享受着和它的主人那般同样的酣眠。
苏艳霞就那样看着田大壮,看着他睡的那么香甜,像极了一个婴孩,她要好好地看着田大壮,她要把这一幕牢牢地记在心里。
天渐渐亮了,外面偶尔已经可以听到早起的人走动的声音,新的一天开始了。苏艳霞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又轻悄悄地收拾完毕后,慢慢而又无声地走出了房门。当她把门带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一阵刺痛,别了,田大壮,就让昨晚的一切成为最美好的回忆,刻印在彼此的心底。她已经坦然而无畏地把最珍贵的一切,交给了自己最爱的人,此后,她可以真正无牵无挂地出发,她,苏艳霞,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什么所怕,也再也没有什么所遗憾的了。
苏艳霞走的轻巧决绝,田大壮这边可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不知什么时候,他从沉沉的酣睡中醒来,顺手往旁边摸索,却摸了个空。他一下子坐起来,床边果然空无一人。田大壮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怎么自己睡的这么死?连苏艳霞什么时候起来去上的班都不知道?再转念一想,不对呀,苏艳霞在大排档工作,只是去卖啤酒而已,和大排档的饭点应该是一致的,起码她接近中午时分才需要去那里,没可能这么早去上班的。那么,现在天刚刚亮,苏艳霞可能出去不久,那她是出去买早餐吗?难道是出去买早餐回来和他一起享用?这样想着,再想着昨晚的种种,田大壮兴奋而又甜蜜,翻身下床,也不管自己此时并无片缕加身,就在苏艳霞小小的屋子里手舞足蹈起来,若不是空间太小,他差不多要翻几个筋斗了。
田大壮在苏艳霞的屋子里兴奋地转动,忽然瞥见无比光洁的门后板。他心里蓦然一惊,停了下来。
不对,他分明记得昨晚那里挂着衣服的,包括让他羞涩激动的贴身衣物。但现在那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田大壮急急走过去,不错,门板一览无余,坦荡荡地向他展示着那儿不可能隐藏着任何的东西。田大壮不由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觉,他慌忙检查苏艳霞的屋子,确确实实,不单衣服不见了,桌子上昨天晚上看到的一些女孩用的小物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屋子里,唯一没有动过的,似乎就剩下自己刚刚还躺在上面的那张床了。
田大壮颓然坐回床上,双手抱住了头,他隐隐感觉到,苏艳霞可能不是去上班,更不是出去买早餐,而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她为什么晚天晚上要和自己发生这些事情?田大壮眼睛动也不动,大脑也同样是一片空白,仿佛随着苏艳霞的不辞而别,他的灵魂也随之而去。
良久,他瞟见床头,放着自己的衣服,被叠放的整整齐齐。田大壮不由产生了怀疑,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的眼神随意滑过床单,突然心中一紧,他看见了昨晚的痕迹,一片变色的血迹,无比清晰地停驻在那里,刺痛了他的眼睛。这片血迹,随着黎明的到来,正在渐渐变暗,似乎想要随着逝去的黑夜一起走向不可追的虚无,然而它的逃逸没有成功,此刻反而变得越发深沉。它就那样静静地绽放在床单上,成为一个永不能擦除的标记,印证昨晚曾经的种种是那般的铁证如山,刻骨铭心。
田大壮不知道自己如何失魂落魄地穿上衣服,机械无助地带上那间小小的房门。他的心无比沉重,在关上门的刹那,他想,也许这里的一切,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再也不会向他开启。所有的一切,也都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被生生地斩断了与他的关联。
走出了苏艳霞的小小房间,外面的世界重又扑面而来,清晨的风凉爽宜人,街道上人流三五如织,仿佛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改变过。路边的垃圾桶旁,一个乞丐正在专注细致地翻检,希望从里面能找到什么可以变卖的物事,或是可以填充肚子的残羹剩饭。田大壮忽然觉得,自己比那个乞丐更可怜。乞丐尚有指望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自己呢?茫茫人海,叫他田大壮去哪里去寻找一个人呢?而且这个人可能铁了心远离他,不想让他找到。
田大壮想起了柳梅芬,他对她的爱一直如故,却因为有了程双俊而无疾而终。他也想到了吴丽丽,在发现柳梅芬没有可能后,他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她。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吴丽丽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未来他也没有发现会有这种趋势,在吴丽丽那儿,他田大壮连可能的备胎都算不上。
现在,苏艳霞来了。她给了他一切,她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了自己。回想自己和苏艳霞交往的点点滴滴,她应该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女孩子,那么只能说明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率性而为,而是早已深怀心中。
那么,她是爱自己的?但为什么以前毫无察觉呢?如果不是爱,说不通昨晚的种种,但如果那真的是爱,那是真的爱,为什么她又要不辞而别?而且,她走的那样彻底,不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再见的念想。
田大壮一边走,一边晕晕乎乎地想要理出点什么头绪,却是越理越乱,越理越扯不清。他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事,下意识地迈动双脚,浑不觉撞到了一个迎面而来的人身上。田大壮只觉自己身前软软撞到一团东西,随后扑倒在地,那团软软的东西被压在身下。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声喊叫:
“干嘛呀,走路都不长眼睛?快起来,你压到我了。”
田大壮瞬间清晰过来,连忙把那团东西拉起来,打量过去,是一个中年女人,拎着小包,看起来像是一大早去办什么事情。那女人被拉起后稍作整理,也上下打量着田大壮,嘴上却不肯闲着,语气却突然变得温和:
“你怎么那么大力气啊,一撞就把我撞倒了。大清早的,不会昨晚受了什么委屈吧?”
田大壮一时语塞,只好连声说对不起。
“算了,我也没受伤,更不会找你的麻烦。看你体格不错,挺壮实的,喏,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公司正缺保安,待遇肯定比一般工厂好,有兴趣可以随时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