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次约会,自然少不了第二次、第三次。
往后的日子里,胖子陈科桦隔三岔五地就来找柳梅芬,邀请她一起看电影,梅芬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成为胖子陈科桦的影友了。有时,梅芬也会和胖子陈科桦讨论下电影的情节,或者是说点因此而来的感想之类,但她很快发现,这些精彩有趣的电影片断,或者因着电影引发而来那些天马行空的思想,在胖子那什么也不是。胖子一脸呆傻,在这个时候的表现,次次像个回答不出老师问题的小学生,支支吾吾,一脸尴尬状。
梅芬终于明白了,胖子陈科桦并不是真的在看电影。那么看电影的时候,他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在干什么?显然,胖子陈科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是,想想就不难明白。或许,胖子陈科桦真的完全把心放在自己身上?
这样想着,梅芬不自觉的有些脸红。不管如何,下次要警告这个胖子,如果他看电影还胡思乱想,不专心看的话,那以后就再不和他一起去电影院了。反正他去了也是浪费电影票,还不如叫上吴丽丽和自己一起去看。
这一天下班后,胖子陈科桦又来约梅芬去看电影。当然,胖子陈科桦的心自然没打算往电影上面凑,他最根本的目的不是看电影,而是打心底享受单独和梅芬在一起的时间。谁知这一次,梅芬告诉他一定要好好看电影,不可以走神开小差,不然以后就不和他一起到电影院了。
胖子吃了一惊,以为梅芬察觉到了什么,果然整个电影放映时间不单外表老实,心里也强迫自己随着电影的画面走。说起来,胖子每次约梅芬出来看电影,也是会对所放映的电影有所选择的,喜剧片是首选,大片也不能少。至于爱情片,胖子陈科桦暂时还没敢选,他不确定梅芬有没有真的准备好,可以轻松地和他一起欣赏这类影片,如果不是的话,那反而不美。胖子觉得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他没有必要逼梅芬跟上他的脚步,而且,梅芬每次都答应和他一起出来,胖子更加觉得不能负了人家的这份信任。所以,当胖子陈科桦真的定下心来时,他还是可以很快地进入剧情。
这次他们所看的电影是一部大片——《满城尽带黄金甲》,看名字就极具视觉冲击力,大气豪放。影片讲述五代十国时期,一个身处乱世的国家,在国家兴盛强壮的背后,宫廷之中却风雷隐动,山雨欲来,大王子与王后的不伦之恋,小王子、大王子与身为宫女实为王子胞妹的畸恋,人性与权力,欲望与野心,交织纠缠,令人扼腕叹息。
片名《满城尽带黄金甲》,初看以为是描述战争场景,看过电影才知道其中有菊花的身影,菊花黄色的花瓣烈烈盛开,在肃杀的秋季,百花惊风惧霜,纷纷凋零,惟菊花我花开后百花杀,展现出了一种豪迈粗犷、充满战斗气息的动态美,这和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悠然淡泊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静下心来,再仔细思想,这满城尽带黄金甲,何尝不是描述了人与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关系呢?哪怕是父子兄妹,夫妻手足,也逃不开人与人之间种种的伤害与争夺,利用与欺辱的魔障。
黄金甲,黄金甲,在满眼的富贵中,浓浓的不是富贵和权力,而是挥之不去的哀伤和斗争。这正是菊花意象的令人困惑之处,充满了一种娇艳霸气又诱惑张扬的邪恶气息。
影片结束时,一首凄迷哀婉的歌曲响起:
菊花残满地伤
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
北风乱夜未央
你的影子剪不断
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花已向晚飘落了灿烂
凋谢的世道上命运不堪
愁莫渡江秋心拆两半
怕你上不了岸一辈子摇晃
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
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
天微微亮你轻声的叹
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直到走出电影院,柳梅芬觉得自己的耳畔还在回响着这首歌的旋律。菊花残,残的不是菊花,是人心,是命运。笑容泛黄,黄的不是花,是故事,是记忆。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狂乱的不是江山,是人自己,是人性中永远也无法调和的权与欲,光明与黑暗。
这一刻,柳梅芬觉得自己感慨而又忧伤,她看向胖子陈科桦,恰好胖子也正在看她。
柳梅芬问胖子:
“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好看啊,就是太让人揪心了,没看的时候单凭宣传我还以为是一部古装武打大片,所以才找你来一起欣赏。没想到这部电影竟然是部悲剧。”
这一次,胖子总算可以说出个子丑寅卯,没有当场出糗。
柳梅芬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说了那番话,胖子真的听进心里去,算是老老实实地看了一回电影。
“那么,你不喜欢悲剧吗?”
“不喜欢,我喜欢每天都是喜剧。看电影如此,生活也是如此。”
“我也是,谁不喜欢喜剧呢。可是现实生活中,哪里能够处处是喜剧,时时是喜剧呢?”
两个人沉默无语,良久沉浸在电影所带来的伤感与回味中。
不过,胖子陈科桦天生心宽体胖,善于把一切让自己沉重的事情尽快丢之脑后。何必让一部悲剧影响自己的心情呢?工作如常继续,太阳每天升起,没必要让自己活在阴影中。所以,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胖子已经把电影中的世界远远地放在一边,带着甜蜜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胖子陈科桦喜滋滋地打好了饭菜,正准备回身往桌子那儿走,谁知后面的人靠的太近,迎面就撞上了。胖子没有任何准备,餐盘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连饭带菜就这样全交待了,尤其加上刚打的汤,还非常烫,正好翻倒在手上。胖子一阵错愕后,才惊觉手上又红又痛,火辣辣的感觉瞬间冲击了过来,迅速弥散全身,后面那位还不依不饶地在叫喊:
“喂,干嘛呢?打个饭也不长眼睛,汤都洒在我身上了。”
胖子陈科桦顾不上理论,只能连说抱歉,然后草草收拾一下地上的饭菜,便急急忙忙地跑去找冷水冲洗。
胖子不知道的是,今天他撞上的这个人正是程双俊。而且,不是他不小心,恰恰是程双俊故意巧妙地撞上了他,还让他烫了自己的手。
这边胖子陈科桦狼狈慌张地去用冷水洗手,那边程双俊心中一阵阵得意:
“死胖子,烫死你,把你烫成死猪,看你还敢不敢乱约人。”
原来,世界上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胖子陈科桦频频约请柳梅芬,终于被程双俊看到了。胖子陈科桦并不是唯一侦察柳梅芬的人,另一个精于此道的人,正是程双俊。
程双俊素来把柳梅芬视为自己的女人,但自从逛街事件后,他心里总有个坎,虽然后来和梅芬重新有了其乐融融表面上的交往,但始终没有能够往前再走一步。程双俊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找梅芬,可以享受一下两人世界,美美地出去不管散步还是逛街,都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
但想归想,程双俊一直也没有行动,他实在怕梅芬拒绝他。再就是,他隐隐感觉到似乎梅芬并不怎么对他上心,所以到底他把自己所有的念想压了又压,暂埋心底。但他有事没事的时候,总会偷偷地留意梅芬,还是想找一个时间,鼓起勇气突破障碍去约她。
结果,程双俊居然发现,柳梅芬已经开始约会了,而对象是一个之前从未留意也不认识的本厂员工,一个惹人厌恶的死胖子。后来,程双俊还打听到,这个胖子和梅芬同一个部门,同一个车间,还在同一条流水线,甚至还是邻座。
好啊,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死胖子到底想怎么样?也不先去照照镜子,就你那像猪一样的外形,还有胆去追求梅芬。你到底不知道自己是癞蛤蟆呢,还是每天吃多了饭把自己吃傻了呀?白痴一个!蠢猪一只!
程双俊看着镜中自己清秀雅俊的外形,比外表他和那个死胖子一个天一个地,比关系,他比那个死胖子早认识梅芬,还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同一个学校学的技术。现在呢?自己一直想单独约梅芬,一直也没有约,他这个死胖子倒捷足先登,凭什么?程双俊心里把胖子陈科桦变着词儿臭骂了不知道多少通。
不单是骂,程双俊还要让胖子陈科桦吃点苦头。中午吃午饭的时候,程双俊盯紧住胖子,看见他来打饭,便不紧不慢地随在其后,料定他打完饭菜要转身的那一瞬间,程双俊便轻轻巧巧地靠上去,寸头那叫一个准!
看着胖子陈科桦手忙脚乱,白胖胖的手立刻被烫成虾一般的鲜红,程双俊表面上还装出愤怒的样子,嚷嚷着胖子没长眼睛,但心里那个爽啊,飘飘然差一点就要飞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