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陈科桦一下子像被施了定身法,身子僵了零点五秒。脑海中轰然响起的声音是,那个叫程双俊的哥们看来所说半真半假,认识柳梅芬是真,说是她的男朋友却是假。
看柳梅芬说的认真,并不像是因为女孩子害羞而自然的遮掩或搪塞。胖子还是想最终确认一下。
“那他算是你的男朋友吗?”
柳梅芬诧异地看了看胖子,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么奇怪敏感的问题,暗道也许程双俊找胖子说什么了?或者胖子因着程双俊的出现感受到了强烈的第三者危机?
梅芬本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看着胖子一脸期待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心里不由老大不忍,她只好冲胖子轻轻摇摇头。
“不算。”
胖子陈科桦心中一阵狂喜,真想手舞足蹈一番,哈哈,搞了半天,原来那个帅哥是糊弄自己的啊,说不定和自己以前一样,顶多是个傻呆呆的单相思。
最担心的事情原来并没有发生,胖子乘胜追击:
“那我呢,可以算吗?”
柳梅芬眨了眨眼睛,心想这个胖子可真是简单的可爱,哪有这么当面直接问女孩子的,她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傻在那里的胖子,丢了一句:
“现在还不算。”
说完便起身走开,往返回工厂的方向走去。
胖子乍惊乍喜,还没来得及仔细品读梅芬所说这句话的含意,见她兀自在前面先走了,便立刻也站了起来,并快步跟了上去。
梅芬感觉到胖子在身后跟过来,心下却想有意逗逗他,故意加快了脚步。正往前急走,忽见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再看一下,原来是田大壮。
却见他独自一个,也不像逛街,也不像约了人,站在那里发呆。
梅芬悄悄转过去,本想吓他一下,又觉不妥。于是相离还远便喊了一声:
“田大壮!”
田大壮听得人喊,转身一看,梅芬笑盈盈地正和他打招呼。
“怎么你一个人出来逛街啊,吴丽丽呢?”
“哦,人家下班后还忙着看书呢,你也是一个人出来?”梅芬本想说后面还有一个同伴,但忽然觉得有点害羞,虽然自己和胖子一直没什么,但大晚上的,一男一女出来玩,说出来还是很不好意思。
“是啊,整天呆在宿舍里觉得很闷,就随便出来走走。”
“我要回去了,你回去吗?”
“嗯,我也正准备要回去,一起走吧。”
两人慢慢往回走,梅芬感觉田大壮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脸愁闷的样子。昏黄的路灯无声无息地照过来,照在田大壮那壮实的身上,不知为什么,梅芬觉得田大壮的身影有些说不出的沧桑,还有,他的脸,也流露出些许无法掩藏的憔悴。
胖子本来在后面跟着,突然看见梅芬身边多了一个壮实的身影,顿时走也不是,停也不是。看看梅芬的样子,好像并没有等他的意思,也许梅芬是遇上了熟人,不想被撞破和自己两个人出来逛街。看来,梅芬工厂里的熟人还真不少。那好吧,自己一个人远远跟在后面也无所谓。
梅芬边走边想田大壮会有什么心事,看了看他,轻声问道:
“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田大壮一惊,看来女人的第六感果然灵敏。沉默了一下,他还是准备不再隐瞒自己最近的打算,反正早晚也是会知道的。
“我想换一家工厂。”
“啊?为什么呀,不是在这里做的好好的吗?”
“也不为什么,就是在一家工厂做久了,心里很厌倦,想换个地方。”
梅芬怔了一下,田大壮的话合情合理,不由她不信。想着之前田大壮挺身护她的场景,心中伤感万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却不想这筵席散的这么快。
和田大壮在一起,她觉得很安全,心里很踏实,要是自己是他的女朋友,随着他一起浪迹天涯,可能也会心甘情愿的吧?这样想着,梅红竟然有些脸红,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感情。
“决定什么时候走了吗?走的时候一定告诉大家一声,好让我们为你送别。不管怎样,我都非常感谢你,谢谢你曾经那样帮助我。特别是那天晚上,你不顾危险,打跑了两个小混混。”
“没什么的,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田大壮看了一眼梅芬,路灯下的她依旧是那么亭亭玉立,令人心动。只是,田大壮看着柳梅芬的时候,心里却是另一个女人的身影浮了上来。
苏艳霞,你在哪里呢?
田大壮怎能告诉柳梅芬,自己之所以选择离开这间工厂,不是因为工厂无聊烦闷,真正的原因正是苏艳霞。
千万次的寻找,千万次的等候,千万次的失望。最终,田大壮心灰意冷,他实在不想在这间工厂待下去了,哪怕停留一分一秒,对于他都是难以忍受的煎熬,这里的一街一景,都会让他想起那个一直在他的心坎上挥之不去的倩影。
或许只有换一个环境,才能真正忘记这段心碎万分的故事吧。那一晚不经意的邂逅和缠绵,谁曾想到竟给他带来这样深沉巨大的痛楚。早知如此,那一晚他田大壮打死也不会跟着柳梅芬和吴丽丽出来的。就是出来了,老老实实地跟着柳梅芬和吴丽丽回去,啥事也没有。
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上前去过问苏艳霞呢?问了就问了,还装什么做到底的好人,送人家回去。然后才有后面所发生的一切,说到底,是苏艳霞疯了,还是他田大壮傻了?
那么,他田大壮后悔吗?说不清楚,田大壮只知道现在只要一想起这些事,心里就难以安宁,如同狂波巨浪,将他的心一次次拍个粉碎,支离飞溅的碎片还会返折回来,一片片闪耀着曾经的帧帧画面,栩栩如生,再一次毫不留情地刺透他,让他遍体鳞伤千疮百孔。
爱情啊爱情,难道我田大壮天生如此壮实,就是你提前准备好了我这身板,然后才来如此折磨我吗?为什么你是如此残忍?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能离于爱,无忧亦无怖。”
好吧,爱情,你赢了,从今之后,既然你先弃田大壮于一旁,田大壮也将怒置你于脑后,从此后咱们两不相欠,互不纠缠。
田大壮心意已定,很快向工厂递交了紧急辞工申请。对于这种申请,不拘是何种理由,工厂总是批的爽快异常,除非是赶货缺人时期,才会审批严格一些。在扣取了一定比例的工资后,田大壮恢复了自由身。临走前的那一晚,田大壮叫齐了从技术学校过来的所有同学,到工厂外面的小餐馆一聚,说是自己有事情要宣布,二十多个人,满满坐了两大桌。
大家一开始还不知道田大壮所宣布的是何事,暗暗猜测着是不是大壮有喜,要公开恋情或宣告回家结婚之类什么的,等到知道大壮要离开这间工厂去其他地方打拼后,嘻嘻哈哈的气氛骤然消失的一干二净,沉默和伤感继之弥漫了整个包间。
“各位同学,别这样。以后有时间我还会回来看大家的。说不定以后有一天我在别的地方混出名堂了呢,先预祝我鹏程万里大展宏图吧。难得我们所有同学能聚在一起吃饭,也难得我有幸请大家赏光一次,今天晚上我们所有人,不管男生女生,务必都喝个痛快,尽性而归!”
田大壮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餐饭,有好几个男生喝醉,嚷嚷着还要喝,程双俊更是烂醉如泥,双眼迷离口齿不清地反复念叨:
“大壮,你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田大壮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一下子抱紧了程双俊,男生们围圈而拥,个个都画了妆似的红了眼圈。而女生们,更是抽抽噎噎停不下来,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不知道谁先起了头,唱起了《祝你一路顺风》,包间里低缓的歌声慢慢整齐起来,一字字一句句似连似断,伴随着偶尔一声声不知是哪个女生的抽泣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当午夜的钟声敲痛离别的心门
却打不开我深深的沉默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留
当拥挤的月台挤痛送别的人们
却挤不掉我深深的离愁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万语却不肯说出口
你知道我好担心我好难过却不敢说出口
……
当你踏上月台从此一个人走
我只能深深的祝福你
深深的祝福你最亲爱的朋友
祝你一路顺风
田大壮没想到想象中潇洒的告别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心底有什么地方被软软地触动着撩拨着,他甚至有一种冲动,重新去人事部填写一张申请,然后再回工厂。想想和这些同学们相处的日子,现在突然离开,还真是一时割舍不下。可是,已经宣布要走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要走,就不要再频频回头。
亲爱的同学们,此去经年,何时再见?你们的离愁深深,可知我心中五内俱焚,唯有狠心离开,才有可能重新开始的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