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板在前面信步而走，田大壮畏畏缩缩地跟在她的身后，感觉自己真像个小跟班。
直到在桌子前坐定，田大壮还有些晕眩，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来到这种恍如梦幻般的地方吃饭，随即他突然担心起来，妈呀，这种地方吃上点什么不会贵的吓人啊，今天到底还是让马姐破费了。
马厂长接过侍者递过来的菜单，随意翻看着，她本来想问问田大壮吃点什么，后来终于还是没有为难他，直接给了他一个选项。
“来吃西餐，牛排是少不了的，怎么样，来一份？”
“好啊，那就一份牛排吧。”
侍者恭敬地站着，并没有走的意思，田大壮有些不知所措，这侍者怎么啦？已经明明告诉他点牛排，怎么还站着不动？莫非西餐店如此高级，侍者可以和厨房心灵感应，无需移步便能直接下单？
马老板看出了田大壮的惶惑，笑了笑。
“小弟，你还没告诉人家要几分熟呢。”
田大壮觉得自己汗都快要出来了，看来没吃过就是吃过，有些事情就是装不来。他看了看侍者，侍者一副标准的微笑，极有耐心地作出随时听候指令的态度，显然从他那不会有任何建议。他又看了看马厂长，马厂长告诉他，如果是第一次吃西餐，担心自己不适应，可以要熟的程度多一点的。
田大壮觉得自己还是不必冒充行家，辛辛苦苦地作出一种来过西餐厅的样子了，他直接转脸询问侍者。
“请问你们这里的牛排都有几种熟？”
“您好，先生，我们这里提供全部熟度的牛排，有六种，分别是近生、一分、三分、五分、七分和全熟，请问先生您要哪种熟度的牛排呢？”
侍者面不改色，流利地回答了田大壮的问题，田大壮看着侍者，眼睛里全是侍者不断张口闭口时的那一嘴白牙，晃得他有些眼花。田大壮觉得自己此时好像一个考官，而侍者表现的像是一个准备充分的考生，因为熟练地背诵了问题的答案而语速极快，一泻而就，一串串词语奔跑着直接从嘴里掉下来，根本不需要绕路经过头顶上的大脑。
“那给我来份全熟的牛排吧。”
“好的，那请问这位女士，您也是要一份牛排吗？”
马厂长头也不抬地回道：
“嗯，五分熟的。”
“好的，两位请稍等。”
侍者说完便轻轻地退开了，田大壮发现这侍者走路像有风托着，居然没有什么声音，不像是走，倒像是水上滑行。乖乖，西餐厅就是高档，连一个普通的侍者都这么厉害。过了一会田大壮才想明白，侍者之所以走路没声音，不是他身怀高深的功夫，而是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不单是侍者，他和马老板走在这地毯上也一样没声音，在这里走路没声音是正常的，要想走出声音，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气，走一步跺一步，可能才办得到。
田大壮不禁心里暗想自己真是乡下土包子，虽然在城市里面打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在这西餐厅里，他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孤陋寡闻。
也没等多久，两份热气腾腾的牛排被端上来了。田大壮美食在前，却有些踌躇，原来他看着干净的托盘中并没有自己习惯的筷子，有的只是亮闪闪的刀子、叉子之类。田大壮心想，怎么感觉像医院里的手术托盘，这是吃饭的家伙吗？
马厂长看着田大壮并不动手开吃，猜测他可能还不习惯西餐的吃法，也不多说，自己熟练地一手拿刀，一手执叉，慢条斯理地将面前盘中那份牛排切下一片，然后优雅地送入口中。田大壮看到了现场示范，赶紧有样学样，不过刀叉在马老板手里驯服听话，到了他手里却全不是那么回事，滑不溜秋的，田大壮不大会竟然有些手心出汗，那刀叉于是变得更滑了。
田大壮不由想起自己在老家捉鱼的光景。有一种鱼被称为泥鳅，最是难捉，浑身又滑又油，明明抓到手里，可是它还是会轻易地就从指间溜掉，而且越用力跑的越快，根本抓捏不住。
现在，田大壮手拿刀叉，感觉这刀叉颇像小时候捉的泥鳅，同样的滑不沾手，难以掌握。也不知费了多大劲，才终于顺利割下一片牛肉送入口中。
天啊，牛肉刚一入口，满嘴感到的都是一种血腥之气，味蕾一个个呐喊着爆炸开来，疯狂地抗议，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欧美人还停留在茹毛饮血的原始时期呢？怪哉，自己明明点的是全熟，全熟的牛排怎么是这个德性？
马老板好整以暇地看着田大壮，仿佛欣赏着一场极为有趣、极为精彩的演出，看着田大壮又邹眉头又吐舌头的怪样，她不由笑出声来。
“怎么样？这份牛排还合你的口味吧？”
“啊呀，马姐，不瞒你说，我可能真没吃西餐的命。这牛排端上来时，单看着外观倒是挺馋人的，吃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感觉像是在吃生肉，又腥又难嚼。”
“不是吧？你还要的全熟呢，要是你点了我这种五分熟的，不怀疑人家直接把生牛肉端上桌才怪。”
“所以说这地方我无福消受，从舌头到胃口都折腾不起，也品味不了。”
“你小子，让你开开洋荦还挑三拣四，一点也不配合下，让我开心开心。”
马厂长一本正经地说着，其实眉眼间却是笑眯眯的。
“唉呀，马姐，我就是这么个直性子，有啥说啥。要是真想让我配合，下次就带我去大排档，包证俺风卷残云的表现让你目瞪口呆。”
“是嘛，那我倒是一定要找个机会一饱眼福了。”
这顿饭吃的有说有笑，至于牛排到底合不合口味，田大壮倒是无所谓了，照样来了个秋风扫落叶，一片不剩地全部剿灭，扫荡的干干净净。
开玩笑，大贵的价钱买的，怎么能浪费呢，不管多难吃，哪怕就是比黄连还苦，田大壮也认了，照吃不误，收到肚子里才是正事。
马厂长非常满意地验收了田大壮的战果，潇洒地挥手让侍者过来，准备付钱走人。田大壮早已猜测这两份精致的玩意儿价值不菲，但当看到马老板所递过去钞票的张数后，还是心里一阵阵咋舌，天啊，这真不是吃饭的地方，实足就是一个宰客之地，富丽堂皇的外表背后也掩盖不了背后杀气腾腾的血腥味，那真是一个刀刀狠，盘盘泪。
不过看着这里一个两个进进出出的客人，还都吃的气定神闲欢欢喜喜，付款的时候好像拿出来的是一张张纸，完全不痛不痒的样子。
唉，有钱人的生活真心看不懂，分明是花钱买罪受，同样的钱在大排档里面，不知道可以吃的多丰盛。田大壮到此才真的相信了别人常说的那个词儿：人傻钱多。
果然，西餐厅就是最好的证明之地，看着是来吃饭的，想着是来摆谱的，其实是咬着牙在装酷受苦的。
马老板结完账后，问田大壮再坐一会还是马上就走。田大壮本想着立刻离开这个坐立不安的地方，但突然发现有件事在离开之前必须先搞定——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刚刚灌了太多的柠檬水，现在竟然有些内急，急到马上要去解决。他只好跟马老板说自己要先去下卫生间，去完后马上就走。
沿着标牌指示，田大壮恨不得一步就跨进卫生间，不过当他来到卫生间时有些傻眼了。他有些诧异自己的眼睛，以为走错了地方，可明明这里就是卫生间啊。
原来，卫生间的门口定定地站着一个侍者。田大壮不由心生嘀咕，干嘛，难不成在这里也要收费？不可能啊，又不是公共场所，那这个侍者一动不动地守在这里干什么？不管了，反正自己憋的难受，先冲进去再说。
田大壮不再看侍者，直接往卫生间里面走，谁知那侍者礼貌地拦住了他，并递过来一条热乎乎又洁白无暇的毛巾。
喵了个咪的，敢情这里上卫生间还有人在侍候呢，田大壮不由大发感慨，城里人真他妈会享受。想想既然递过来了，也不用客套，象征性地擦了两下后便急急地奔入里面。
再从卫生间走出时，田大壮已是满脸轻松，他不由想千享受万享受，还是憋足一泡尿后痛快放掉最享受，看来人满足最基本的需要，也同样能带来爽感，在此之外再去挖空心思东寻西找，无非贪图的是新鲜刺激，单论享受，并不比最基本的享受豪华到哪里去。
卫生间门口那位宛如雕塑一般立定的侍者，又是一言不发，直接递上热乎乎的毛巾，田大壮只得接过来再次擦了擦，他心下不由心生欠疚之情，怎么说出入卫生间的时候，还让人照顾，这件事他还是一时不能接受。
也因此，田大壮表现的很不不自在，似乎是无意中侮辱了对方，于是他便礼貌地向侍者点头微笑了一下，以此表达他的受之有愧和感激之情，不过那侍者似乎并不领情，冷漠地几乎没什么回应。
田大壮不禁有些诧异，怎么这侍者服务如此周到，但态度却是极不相配，一点也不热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