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王文斌王主管如何嗟叹懊悔,等待他的都将是法律的严厉制裁,漫长的铁窗生涯在他从工厂盗窃第一袋五金料的时候,就已经向他遥遥招手,如今他不过是终于循着这召唤,毫无悬念地登堂入室而已。
工厂盗窃事件过后,马厂长特意找到了田大壮,问他有没有意愿进入车间发展,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刚好王主管离开后空缺了一个管理职位出来,马厂长有意培养田大壮来接任。
田大壮沉默良久后,最终拒绝了马厂长的好意提拔。
之所以这么选择,田大壮当然有自己的理由。他考虑马厂长越是这样看重自己,那他就越是更加应该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老老实实按着所能挑起担子的轻重来看量接活,否则事情办不成,辜负了马老板的期望,指不定还会给工厂带来其他的损失。
田大壮这样考虑,当然不是没有自己的理由的,首先,他觉得自己没有螺丝厂车间生产的经验,因而相关的生产加工环节,他都统统两眼一摸黑,当主管是外行领导内行,实在不妥,这是其一。
这第二嘛,是田大壮自认为他现在还不能在人事方面做到游刃有余。主管主管,重在一个“管”字,不单是管事的技术,还同时是管人的艺术,更何况还要“主要的管”呢?而他田大壮天性呆憨,社会阅历不足,在为人处事方面道行尚浅,还欠着不知多少火候呢。
以后如何田大壮还不敢说,但至少就目前的光景而论,做保安显然更加合适自己。
马厂长没有想到田大壮如此回应,轻轻就将眼看到手的管理职位推开了,丝毫不以为意,这让她对田大壮的整体好感度,又大幅上升了一个台阶。
既然田大壮如此坦诚回应,马厂长当然也不会勉强他,只说若他以后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再告诉她,说不定还有别的机会。
马厂长最终在车间现任小组长中选了一个当主管,不过主管位置特殊,和小组长有着不少的差距,小组长做的好,未必主管就一定做的好,因此马厂长给予这个前小组长的身份是“代理主管”。
主管就主管呗,加个代理是什么名堂,啥子又叫“代理主管”呢?
说白了,这“代理主管”还不能被称为真正的主管,其职位有相当的不确定性,“代理”背后真正所指的是职位的“临时性”和“待检验性”,充满了种种变数。
然而不管怎么说,那位前小组长仍是欢欢喜喜地接受了新职位,毕竟,这也算是官升一级了不是?
至于田大壮,当然和往常一样,继续当他的工厂专职保安。
而王文斌王主管,以另外一种方式风光着,在被抓捕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员工们茶余饭后谈论时无可争议的焦点人物。
有的说,做人就要像王主管,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哪知背后闷头大把大把的钞票往自己口袋装,虽然现在吃了牢饭,那又有什么,反正有了那么多钱,该享受的都可以轻轻松松地享受过了,人生应该可以死而无憾。还有的说,王主管真是太愚不可及,悄悄拿走五金料就是,干嘛自己还贼喊捉贼,出了事一大早就在车间里吵吵嚷嚷,说什么放好的东西不翼而飞,现在可倒好,自己把自己喊进监牢去了,果然是不做不死。
另外有人发布重磅小道消息,说王主管如此拼命赚钱外加偷料卖钱,但却并不见他怎么花钱,又不见抽名烟好喝酒,又不见下馆子上赌场,你们知道他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吗?就知道你们那点可怜的想象力,根本猜不出来。告诉你们吧,王主管隔三岔五可是没少往这里的几家洗脚城跑。
什么,拿了那么多钱只是去勤洗脚?no,no,no你们的心也太少年闰土般单纯了,好吧,王主管确实是去洗脚,不过不单是正常的洗脚,人家可是连小兄弟也一起洗哟。你说没听说王主管这么讲义气,还有小兄弟呀,呆瓜,活该你当和尚,连小兄弟都不知道是什么。那你上厕所时伸手掏出来的是谁?
啊,这……这……这也可以……洗?当然啦,有钱想洗哪就洗哪,而且呀,这洗小兄弟的地方可不是普通的洗脚盆哦,你问我在哪里,我又没去过,我怎么知道?好吧,看你们这帮猴急的样子,告诉你们吧,洗小兄弟的地方金贵着哩,它长在女服务员的身上,只有那里的水才洗得干净你们的小兄弟哟……算了,反正你们也去不了,就是厚着脸去了,没钱也是被挡在门口,干着急洗不上,你们呀,老老实实自己洗自己的小兄弟吧……
又有人很快补充说,去洗脚城对于王主管并不算什么,顶多寻个小开心。人家王主管每月必去的是星级酒店,找的都是s级的高档女技师,听说还在那里长期包了一个。
什么?你不知道女技师,更没听说过s级?土鳖了吧?作为男人,我可以无视你的一切缺点,但你在南方打工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连s级和女技师都不知道是何物,就冲着和你身死与共的小兄弟说句公道话,既然你如此对不住它,我看你还是一头撞死自己算了。
每每说到这里,话题就不可避免地进入到白热期,充满了各种不可录之笔端的不雅描述,参于的员工表情各异,流口水的,吞口水的,喘大气的,憋着气的,脸红的,脸白的……形形色色,进入了集体的沸腾与狂欢,仿佛在那遥远的故事里,王主管成为局外人,而他们一个个成为主角,在一次次冲锋陷阵,一轮轮呐喊狂欢,一波波欲仙欲死。
王文斌王主管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在被抓捕后,居然比在工厂当主管时更加受欢迎百倍,成为一大票男性员工的助情剂,直到关于他的话题被彻底燃烧净尽,贡献出最后一丝空留余韵的激情。
而后,一切很快重新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班打卡,打卡下班,工厂里员工依旧整日忙忙碌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在工厂忙碌平静的表象下,仍然有人心潮起伏。
这一天,阿紫过来找田大壮,请他晚上陪她出去随便走走。田大壮有些恍惚,毕竟阿紫有段时间没找自己了,虽然见面也打招呼,但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田大壮也说不清楚。
能说清楚的,便是田大壮清清楚楚地感到,阿紫似乎有意无意地在保持着和他的距离,这种距离非常微妙,但仍然不难察觉。比如,阿紫总也不在晚上找自己相陪了。
然而今天,又是个什么情况?
田大壮当然不知道,阿紫为了找不找他,纠结了很久。阿紫一方面考虑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一方面又实实在在割舍不下田大壮,她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摇荡,想要保持某种平衡,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
阿紫曾经痛下决心,再也不单独找田大壮。可是,等到她回过神来再想自己这个决心时,她又是那样的难过,感觉整个人仿佛都要碎了一般。
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她是多么深深地回忆着和田大壮在一起的幸福时光,而这种幸福,在她彻底敞开自己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是多么盼着这样的幸福顶峰可以往日重现。
而她,竟然一手埋葬了这样的幸福,将一切的可能挡在了门外,她亲手划了一个圈,独独牢牢锁住了自己。
她只是喜爱田大壮和她在一起时身体的感觉吗?不是,如果仅仅是那样,她反而不会如此忧伤痛苦。
最糟糕的是,阿紫绝望地发现,她居然爱上了田大壮。
为什么会是这样?她可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男朋友,为什么她还会爱上别人?
如果她爱上了别人,那么自己的男朋友算什么?自己到底爱不爱她呢?如果不爱,当初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如果爱,又为什么现在会再喜欢上别人?
人人不是都说,爱是惟一的吗?难道她阿紫就是如此特别,可以见一个爱一个?
不是。当然不是。
细细想来,迄今为止,她阿紫对一个男人有此种感觉,好像只有田大壮一人。
她不否认一开始自己是被田大壮的身体吸引,有种纯粹找点乐子的心理,但真的等到她和田大壮撕破了最后那道防线,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仅仅得到他的身体而满足。
是的,她还想要更多。她不单要得到他的身体,她还想要一直走进他的心,让他此生此世只对她一个人好。
她阿紫要完完整整地拥有田大壮的全部,她阿紫也要田大壮完完全全拥有她的全部。
她和他,如同花和叶,生在一起,长在一起。
可是,她怎么可以有这样令人不齿和不现实的想法呢?
她当然可以有,问题是在这样的想法中,主角是谁。如果主角是她的男朋友,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为什么上天要把田大壮在她阿紫已经有男朋友后,还带到她的面前呢?难道就是要特意来折磨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