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先敏想起她和培训中心的那位男老师之间过往所发生的种种,在无尽心伤之后,又是害怕,又是庆幸。
她不记得那段时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她只知道从那之后,她全然脱胎换骨,像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变了一个人。
如同死过一回,然后又一点一点地,艰难地,从死人堆中慢慢爬出,她坚强地重新又活了过来。
倒是那个培训中心的男老师,从此后怕了她,再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连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说不出来的胆怯。
她在心里只是冷笑,对这种人,她觉得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都不必要,他已经在她心里激不起任何的浪花,既然他曾经把她当傻子耍,而后又残忍地连招呼也不打,把她生生变成路人,那么,他和她之间,还有什么?
过去的,就该过去,她甚至该万分庆幸自己及早识破了培训中心那个男老师的真面目,为此,她无疑应该向老天献上十足诚心诚意的感谢。
如果不是天意使然,如果不是上天安排她和他在不该遇到的时候偶遇,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肯定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她甚至想着很快披上嫁衣,幸福地与他牵手,成为和和美美的一家子,让同村的姐妹们都羡慕无比,羡慕她不单找到了她们都没有找到的好工作,还找到了她们想也不敢想的好男人。
哦,不,应该说是那个好男人主动热情地前来寻找她,这一件件的好事,不让同村姐妹们结结实实地羡慕一把,还真的说不过去。
想想这一切,如果真的再往下发展,那不是让她伤得更加体无完肤?
鲁先敏想着这一切,心里无比的苦涩,虽然现在这些事情早已成为往事,但还是会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跳出来,让她无端发呆,独自神伤。
此刻,她引着田大壮,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她撞破培训中心男老师已有妻儿的商场,这里依旧繁华,灯光璀璨,各样的商品汇聚一堂,琳琅满目,让人根本看不过来,转眼就迷失在商品的海洋中。
或许因着过节的原因,这里比之平时少了许多的人气,偌大的商场因而显得有些冷冷清清,这样正好,鲁先敏原想找个地方让田大壮陪她坐会,刚才吃饭的地方人多,不适合,如果是去公园,安静是安静,但她和田大壮目前的关系,去那里显然不合适,那样的环境,应该是匹配一对对小情侣们,成为他们温存甜蜜的地方。
那就只有商场合适了,公共场所,想来这几天人也不会太多,刚好可以让他们漫步其中,或找个商场中的休息处,安安心心地坐上一会,让身边的一切全变成背景。
鲁先敏和田大壮现在已经在商场中找到了一个可以坐的地方,田大壮稍稍有些窘迫,正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看哪里,只好随意漂浮着目光,来遮掩此刻他难以安定下来的心。好在鲁先敏比起他之前遇到的那些豪放女子,危险系数不知降低了多少个等级,这让他因此没有那么紧张。
鲁先敏静静地坐着,虽然她没有看田大壮,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基本上没有离开过,她不由心内暗叹,同样是男人,但男人和男人的差别却可以是这样大。
和培训中心男老师的关系了结之后,鲁先敏的感情生活一直平静如水,她简直以为此生就是这样风波不惊地继续下去,泛不起任何一朵浪花来,她再也不会对男人有什么别的的想法,直到她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不是培训中心的老师,而是学员。那一天,鲁先敏在接待前台像模像样地端坐着,整个培训中心静悄悄的,听不到什么声音,学员们和老师都在各自的课室里,上课的上课,听课的听课,练习的练习,只有她一个人闲在外面。
往常也都是这样,一到工作时间,前台就安静的可怕,她已经习惯了,但那天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感到有些无聊。
一只不知名的昆虫嗡嗡响着从她身边飞过,她抬起头看那只昆虫,目光随着昆虫在空中的飞行轨迹而转来转去,她有些羡慕那只昆虫,羡慕它的自由,羡慕它想到哪里就可以飞到哪里,而她,每天一到上班时间,就被牢牢地固定在这不大的一方前台。
如同有根无形的绳索,系在她的身上,虽然没有人能看得见,她却被这根绳索紧紧束缚,挣脱不得。
鲁先敏看着那只不知名的昆虫,想着自己身上的这根绳索,那是什么呢?是生活吧,她每日里一睁开眼,便要为生活劳碌,为了赚取自己的吃用,为了贴补一点也不富裕的家庭,她别无选择,只能老老实实地打工。
哪像眼前的这只昆虫,整日里来去自由,不为生活忙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欢喜,多爽气!
猛然间她又想到,她又不是眼前所见的这只无名昆虫,她怎么能断定这只昆虫就是无所事事呢,说不定它也是出来辛苦找寻食物,已不知飞越了多少路程呢。
这样想着,她不由可怜起它来,想着它小小身躯,却要每日在空中不停飞舞,为了一口食物没命奔忙,还不一定能找到吃的,连她都不如,毕竟她在这里上班,每天还算轻松,虽然所赚不多,但所劳有得,她有确定的指望可以拿到自己劳动的报酬,而且不用担心一天找不到东西吃,就一天要忍饥挨饿。
她不是要比那只无名的小昆虫幸福吗?是的,当然是,可是现在她竟然感到到无聊,真是罪过罪过。不行,她不能这样,她要打起精神,每日好好上班,以最理想的状态面对这份理想的工作。
是的,她的工作不理想吗?比起她同村的那些姐妹们,她的工作不是常常让她们羡慕吗,她们不是常跟她抱怨工厂的工作又累,时间又长,赚的还并不比她多吗?她们不是常常羡慕她的运气好,虽然她们比她都更早地来到这里工作,却没有一个人得到她的这份工作,只能每日在工厂中日复一日,辛劳工作。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难道同村姐妹们说的不都是事实吗?虽然她没有真正进入过工厂,但听着那些在工厂忙碌的同村姐妹们的描述,她已经怕了,这怕当然是后怕。
想来如果她一开始就和她们一起进入工厂,应该同样可以适应,怎么说她也是和她们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她们可以,她相信她也可以。
只是,现在她在培训中心工作了一段时间,再让她进入工厂,她便觉得挑战变大了,甚至她都不太确定自己如果从这离开,能不能真的适应普通工厂打工的生活。
唉,鲁先敏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现在自己在这儿工作的好好的,干嘛要去费神想着离开的事情,真的有一天因着种种的原因不得不离开,天无绝人之路,到时自有办法,该吃苦就得吃苦,现在早早担心算什么事呢?
鲁先敏就这样脑袋里一刻也没停着,胡乱思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正在这时,培训中心的门被敲响了。
或许田大壮后来每次到培训中心时都顺手敲下门边,这个小小的动作让鲁先敏无比亲切,因为这正是那个人的动作,直到目前为止,进门先敲下门边的,除了她的“那个人”以外,就只有田大壮了,其他人,不管是老师,还是学员,无一例外,都是直接进入,并不是把她当空气,而是门本来就是开着的,敲门其实真的是多此一举。
但她却因着这确确实实的“多此一举”而对进入者心生好感,毕竟,那是一种自然的礼貌,是对她轻轻的却是正式的提醒。
循着敲门声,她向着门前望去,就那一望,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刹那间,停止跳动了一个节拍。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身材瘦削,却拥有一张极为清秀的脸庞,最是那双眼睛所流露的眼神,不管看向哪里,总透出无法遮掩的淡淡忧郁。
他是谁?他为什么眼神里总有这种无法抹去的忧郁?他的人生到底经历了什么?看他的年龄,并不大,为什么却处处显出一种和他年龄很不相称的沧桑?
鲁先敏的心中充满了种种的疑问,她觉得那个年轻男子的眼神中充满了魔力,在她毫不防备的情况下,就那么一下子抓住了她整个人,让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这样一个精致的男人,却又如此忧郁,不行,她一定要想方设法搞清楚他为什么那样忧郁。
有她鲁先敏在,她下定决心绝不会让这个男子再忧郁,她要化身成天使,展开洁白的双翅,飞到这名男子的身边,飞到这名男子的心里。
她,鲁先敏,誓要将这名素不相识的男子,从他那令人心碎的忧郁中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