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哭出声来的那一刻,所有的土匪都愣在当场,仿佛瞬间被谁集体施了定身法。
事情是怎么搞到这个地步的,食堂大师傅自己也搞不清楚,这本来是一个快快乐乐的游戏,怎么忽然间就有人哭了起来呢,而且哭的人还不是一个小女孩,而是一个平时看起来生龙活虎天不不怕地不怕的狗蛋。
食堂大师傅被狗蛋哭得心里有些发毛,他只能大手一挥,马上宣布本次游戏的结果,此次警匪大战,最后的胜利,属于土匪队!
在场的土匪们,立刻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怪叫,把狗蛋的哭声淹没了下去,土匪队的成员们,一个个奔跑着欢笑着拍着手,再没有谁去理念哭泣的狗蛋,还有他所带领的那些失落的警察们。
胜利的土匪,还有失落的警察,转眼走得走散的散,各人回了各家,只剩下狗蛋孤零零留在原地,大家已经把他遗忘了。
食堂大师傅没来由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今天在感觉快乐的同时,他也感到了一份难言的失落,这失落,原不该出现在他这位胜利者身上的。
慢慢走到狗蛋身边,食堂大师傅弯下腰,抬手用自己的袖子一点点擦干狗蛋下身的口水,狗蛋下身的变化,他自己也有,不知为什么,这会儿他感觉狗蛋不应该再归入小孩子的队伍,而应该和自己是一类人。
甚至因着这样的念头,食堂大师傅面对着以前视为孩童的狗蛋,没来由地多出几分亲切之感,这样的亲切之感,在以前原本是不可能产生的。
放下蒙在狗蛋脸上的衣服时,食堂大师傅看到了狗蛋的眼神,那里面的内容很是复杂,他不由心里怦然一动。
游戏结束,再没有什么警察,也没有什么土匪,食堂大师傅发现他只是在面对一个受了委屈的人,一个需要他安抚的人,这个看似坚强的小小男子汉,所凄然留下的眼泪,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让他不得不伸出自己的手去,也说不清楚是想挽回自己所造成的伤害,还是他和狗蛋,已经悄然心意相通。
到现在食堂大师傅都还记得,那天回去的时候,他和狗蛋走在最后,心有歉疚的他主动伸出手,揽住了狗蛋的肩膀,经历了风暴后的狗蛋,此时沉默着,温顺着,半靠在他的怀中,他们就这样一路保持着这个姿式,慢慢走了回去。
人和人就是这样奇妙,前一秒还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后一秒却相拥相亲,如同失散重聚的亲人。
不过,能有这样的特别感受,却并非凭空而来,没有前面惨烈的相争相斗,又哪里能体会到这一刻美妙的宁静与安然?
临分别的时候,狗蛋转身抱住了食堂大师傅,声音透出明显的鼻音,“刚刚我好难受,不过,现在好多了。”
食堂大师傅没有说话,狗蛋所说的难受,他当然明白指的是什么,甚至这份难受,他还亲手参与其中,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他一手制造了狗蛋所经历到的这种难受。
能说什么呢,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制造了这份难受,又在相同的一份难受中,和狗蛋和解,和解的过程中,促成了他和狗蛋关系的深化,所有的这些,多不可思议!
总体来说,今天他经历了太多太多,多到他小小的头脑一时消化不完,有欢喜,有失落,有发现,有惊奇,有关于人的,有关于事的,有关于快乐的,有关于某些他似乎明白却又还不能完全明白的道理的,他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
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看到他闪进门,连忙向他又是撇嘴又是挤眼,食堂大师傅不明所以,不明白母亲今天为什么看见他的时候不好好说话,而是只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动作。
愣了一下后,食堂大师傅还是慢慢凑到了母亲面前,母亲看见他过来,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赶紧去好好看书去,你父亲一回来,就看不到你的人影,正生气呢,你小心点,他今天好像本来就情绪不太好,说不定在外面碰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食堂大师傅听了这话,如同一股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他张了张嘴,想和母亲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晓得母亲悄悄告诉他这些,已经极不容易了,万一被父亲看见,少不了又会说母亲在惯他。
无可奈何,食堂大师傅只能慢腾腾地挪动步子,低着头,一步一步蹭到屋里去,果然,父亲沉着脸坐在那儿,感觉随时会有一场狂风暴雨在等着他。
食堂大师傅本以为父亲看到他的时候,会先狠狠训斥几句,他倒是情愿父亲这样呢,因为父亲如果训斥完了,火气就会消掉一些,等会万一真的动起手来,他的皮肉也不会那么如临大敌。
这样想着,食堂大师傅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这顿劈头盖脸的口水,没想到父亲盯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鼻子里闷声哼了一下。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哼字,食堂大师傅就已经感受到滚滚的威压之势扑面而来,使他情不自禁双腿有些发软,他急忙走到自己放书包的位置,伸手拿了过来,准备开始“好好学习”,让父亲的雷霆之怒可以及时半路刹车。
对此,食堂大师傅慌张是慌张,害怕是害怕,但是他晓得这一招几乎是百试百灵的,不管父亲对他如何吼叫,打也好,骂也好,最终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乖乖地回到书桌前,认认真真地拿起自己的书本,看书也好,写字也好,这些统统是父亲眼中的正事,只要他在做这些正事,父亲的目的就算顺利达到,于是雨收云散,两下相安。
但是今天,食堂大师傅心知肚明,有些事情,已经不太一样,可是无论如何,他又不能让父亲看出其中的异常,于是他只能强自镇定,命令自己装出一幅略显不太情愿的样子,伸手将书包拿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