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织匠想着要出去给婆娘买点好吃的东西回来补补,便安置好娃儿,手边的活等回来再说,也不需要怎么收拾,拿了钱就准备抬脚迈出门去。
临出门时,他停了一下,是的,婆娘刚回来,如果他一语不发就出去了,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呢,还是先打个招呼,然后才办事,这样应该会比较妥当些吧?
一边想着,一边扭头冲里屋喊了一声,“我出去买点菜,马上就回来。”
等了一下,屋里没有任何声音,想来婆娘不会再回答他什么了,反正她知道就好,喊得这么大声,没有理由婆娘听不到。
街上卖肉的屠夫,看到编织匠一脸容光焕发地过来,远远地就和他打招呼,“啊呀,你这是遇到什么大好事,红光满面的,若不是知道你已经成了家,真怀疑你是不要今晚入洞房!”
“那可不是,有高兴的事,谁还不乐呵呵的?”
“啥高兴的事啊,说出来听听,让我也替你高兴高兴,沾点喜气也好嘛。”
“我家婆娘串门子回来啦,在外面住了好多天。”
“哈哈,难怪如此,我刚刚猜测的还有点道理,这不是和今晚入洞房没啥两样,你说是不是?”
“当然有两样啊,入洞房的毛头小伙子啥都不知道,只能算是瞎开心,我就不同啊,是真开心!”
“哟嗬,没想到兄弟你讲黄腔也是一套一套的,真没看出来,你这不是明摆着向我炫耀自己干那事儿经验丰富,是年轻人比不上的吗?”
“别乱说,小心我去别家买肉去!”
“好,不说就不说,哈哈,我心里有数就行,这总没毛病了吧?啊,哈哈。喏,这是最好的肉,这边还有上好的排骨,还有大骨,要哪样,随便选,拿回去后不要只想着给你家夫人吃,自己也要多吃点,不然哪来的力气晚上干活,啊,哈哈……”
编织匠看着笑得无比猥琐的屠夫,连身上的肥肉都在一颤一颤,心里想谁吃肉也没老兄你多呀,看看这身架,秘密藏都藏不住。
想着要向他翻下标准的白眼的,又觉得没必要,人家说的也真没啥毛病,再说今天遇上这么大的喜事,就是屠夫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犯不着和他计较这些,因小失大,坏了心情。
突然之间,编织匠觉得自己变得大度了许多,是他真的变得能想得开,还是真的遇上好事,心情大好,所以才不会和别人斤斤计较?
谁管它,拿着买好的菜,赶紧回家和婆娘好好庆祝庆祝去!
直到端起碗,又吃上婆娘做的饭菜时,编织匠才更深切地明白自己所有的等待,都是那么值得——还是那熟悉的温度,还是那熟悉的味道,甚至,连盛进他碗里米饭的份量,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婆娘坐在她惯常坐的位置上,将娃儿的小床拖到离饭桌稍近的位置,一边吃着饭,一边照看。
编织匠心里一阵暖流涌过,这不就是他要的生活吗?这不就是他心目中,幸福该有的样子吗?
婆娘没有什么话和他说,也不看他,但是她为他生了儿子,还帮他日夜照顾,为他洗衣做饭,他还想要什么?
说什么婆娘对他不热情,纯粹是扯蛋,只有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发这种神经,婆娘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还嫌不足,难怪上天会让婆娘弄出一点动静来,作为对他贪得无厌的小小惩罚。
晚上睡觉的时候,编织匠的心里有些怦怦直跳,虽然婆娘是熟悉的婆娘,但是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她亲亲热热,长到他都快忘记个中的滋味。
婆娘看起来倒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早早地哄了娃儿入睡,像往常那样钻到了被窝里面。
编织匠突然有种错觉,真的感到自己又回到了结婚的那个夜晚,平平常常的床,此刻竟然仿佛有了魔力般,让他在掀开被子时,有种打开另外一个世界的激动。
婆娘没有动,背向着他,呼吸细长而又轻盈,编织匠按捺住心里的扑腾,慢慢向婆娘贴过去,感受着他熟悉而又陌生的体温,空气一般渗入到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当中。
一切又回来了,回来得那么真实,那么令人迷眩,起起伏伏中,编织匠觉得自己已经身处天堂。
此后的日子,编织匠的人生似乎否极泰来,虽然和婆娘的关系不能说是如胶似漆,但已经让他相当满意,家里有了生气,到了吃饭的时候,婆娘会按时为他端出可口的饭菜,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婆娘会在被窝里等着他。
拥着婆娘入睡,编织匠觉得如同拥有了全世界,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至于编织的生意,随着他的名声越传越远,编织出来的东西,也是销路越来越好,越来越广,永远不愁卖不出去。
编织匠恪守师傅的临别叮咛,在生意上本本份份,编的东西一是一,二是二,用料扎实,做工精致,再加上公道的价格,想不卖得好,都不可能。
还有一件不得不说的事儿,编织匠现在竟然慢慢习惯婆娘对待他的态度,甚至开始欣赏起来。
可不是,一人有一个性格,也许淡淡的,安静的,不紧不慢的,有话说话没话就一直对他不理不睬的样子,就是婆娘天生的状态,指望婆娘对他小鸟依人温情软语,不仅是不现实的,而且纯粹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这就好像一个人抱着一块石头,让石头和他形影不离,很多天过去后,发现石头还是过去的石头,一点变化也没有,就转而忧伤,甚至愤怒起来,质问石头道:“你为什么一点变化都没有,不会为我开一朵花出来呢?”
编织匠才不要当这样的傻瓜,石头就是石头,不看明白这一点,就活该被驴踢脑袋。
如果说还有什么不如意之处,那自然是有的,不过这件不如意之事,让编织匠在感到遗憾的同时,还陷入了深深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