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织匠带着他精心编织的器物走到集市上的时候,心情是愉悦而又放松的。
可不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滋润无比,婆娘称心,生意称心,连开始时不太看好的小徒弟,现在也越来越称心。
和往常的情况差不多,编织匠带来的器物,很快就卖了个精光。
编织匠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从家里担着器物来的时候,摇摇晃晃,“场面壮观”,而回去的时候,如果器物卖得好,他的手中便会仅余一根扁担,轻飘飘的感觉简直像是在云朵里面走。
让编织匠快乐的,不仅仅是口袋里面多了一沓钞票,他更享受的是自己的劳动成果被认可,瞧着每一样自己编制的器具,被需要的人买走,想着这些东西在需要它们的地方,可以大展身手——这些东西,可都是他的杰作——这个时候,想不快乐都难。
对了,所有的编织器物,不管他担出去多少,基本上会有多少卖多少,极少有再挑着回来的——除了一样东西,就是他到集市上时挑这些东西的扁担。
说起这根扁担,还真是编织匠的好宝贝,到集市上时,几乎和他形影不离,外人可能瞧着稀奇,常见的扁担都是木头的,怎么这一根与众不同,是竹子制做而成的呢?
每次遇到这样的疑问,编织匠总会促狭一笑,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是呀,大部分的扁担都是木头的,可是,我是编织匠呀,家里就只有竹子,没有木头,所以喽,扁担也只能用竹子的!”
听的人反应不一,有相信的,有不相信的,好奇的人还会拿在手中摸来摸去,甚至放到肩上感受一下。
“郎个东西,咋能用得习惯哟,一边滑溜溜,一边还抓起来有点割手,这要是担东西的时候,一不小心翻了过来,东西掉地上倒没啥,还不把肩膀哧啦一下,来那么一道大口子?”
编织匠乐得哈哈大笑,笑得眼睛都闪成一条小细线。
“就是啊,我都说了大实话,家里真是没有好木头做扁担喽,不用这个,你说我还能用啥子嘛!”
“说那么可怜,没有木头还能难倒你吗,你编东西那么好,四邻八乡哪个不买你的家伙?没有木头,不会买吗,还要买最好的木头做扁担哩。”
“不成不成,我就是挑这些竹的东西,不像老哥你们要用来挑粮食,或是挑猪崽,用那么好的扁担干什么,给我用就是可惜喽。”
“怎么会可惜,你要是用不上好扁担,我们谁还有福气用得上喽,你怕是舍不得,要存钱给娃娶媳妇吧,啊,哈哈!”
“哎呀,这点心事也被老哥你看出来,老哥你真是厉害,叫兄弟不佩服都不成,那老哥你赶紧给我算一算,我未来的媳妇人在何方,长得又是啥子模样?”
“又来逗我这个糟老头子,就冲你这家底,再看你家娃那水灵灵的模样,还不是何方的闺女都一样,想往哪边找,就往哪边找?”
“老哥,你就不要恭维我啦,别说找媳妇挑挑拣拣的,就是能顺顺利利找到,都算我祖辈积了德,烧了高香啦。”
编织匠和人谈论这些事的时候,心情也是很舒畅的,他当然晓得别人不是恭维他,且不说现在他有这么好的手艺,就是放到以前,他只当农民的时候,凭着他肯吃苦愿意钻研的精神,日子过得也不差。
当然,还是不能和现在比,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指望着整天累死累活在几亩地上,能有多大的出息?
还是婆娘有眼光,当初不是她的果断英明,自己哪会投身到编织这个行当中来呢,他编织匠能有今天,全是婆娘的功劳,真得要时时刻刻感谢她才是。
不过,也正是在他编织手艺学成归来的时候,婆娘给了他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想着雪人儿似的表哥的面孔,编织匠不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人模人样,好好的一个人儿,为什么就不做人该做的事呢?
编织匠一度想着冲到雪人儿似的表哥家里,把他暴揍个三魂七魄走得走散得散,剩下他留个好看的皮囊躺在那儿九死一生,而且还让他挨了这么狠的揍,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怎么能让他屁都不放一个呢,起码要下狠手,把他揍得屁滚尿流,不单揍得他当时下不了地,走不了路,最好揍得他以后身下那惹事的玩艺儿,从此也和他的主人一样抬不起头来,看他还能不能出去祸害人。
编织匠一次次心里发着狠,虽然还没有揍到雪人儿似的表哥,但在他的脑海里面,仿佛他已经随着自己的性子,任意把对方蹂躏羞辱了一番,也算是出了一口鸟气。
说来也怪,雪人儿似的表哥,自从出事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见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听人说他跑到遥远的不知哪个城市做大生意去了,竟然混得还不错,有人在外面见过他。
狗日的,老天不长眼睛,这样一个没羞没臊的人,也能让他顺风顺水,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让他再碰上自己,否则见一次打一次,呸,呸呸!
奇怪,怎么好端端又想到这让人糟心的往事,这不是明摆着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嘛,嗯,打住打住,这事不能再想下去了。
还是想自己心爱的竹扁担好一些,这根扁担呀,只有自己知道它的妙处。
别人说的没错,常见的扁担确实都是木头做成的,但是他们哪里知道,木头做成的扁担有两种无法消除的缺点:一是重,轻的扁担不结实,好的木头做的扁担结实是结实了,但是逃不掉重的命运,这种重还是让使用的人觉不出来的重,只有你拿起一根竹扁担,前后一比较,才会蓦然发现,亲娘哎,差别也忒大了吧,一根放在手里沉甸甸的,而另外一根,这不是可以在指尖上旋转起舞嘛。
这,这,也太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