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食堂大师傅现在年纪轻轻,精力旺盛,但再旺盛的精力,也承受不了夜夜毫无节制的自我放纵。
当每天的太阳缓缓升起的时候,食堂大师傅厌烦的心,也随之达到了顶点,可是他还是不得不勉强自己起来,让自己尽量准时出现在父亲母亲的面前,出现在每天的早餐桌旁边。
可是他按时起得了床,却掩饰不了自己一望可知的无精打采,他甚至没有留意到连他的眼皮,都因着每个夜晚的过度消耗,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所有的这些,都让日日担心的父母,越发相信,儿子,果然经历了什么可怕的打击,更可怕的是,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这打击到底是什么。
父亲一度想吼儿子几句,觉得他明明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伤了个手指而已,就是真有别的事,能有多大的事,只要人还是好好的,天大的事也屁都不算一个,怎么能就这样天天摆出一幅病怏怏的模样?
每次父亲想要吼儿子时,都被母亲用带着哀求与焦急的神色及时地制止,父亲便只能一个人背地里叹气。
母亲便说莫急莫急,娃现在毕竟手上有伤,平日里天天在师傅家学手艺,想必也没有一天是轻松的,就让他先好好养上几日,也是应该的吧?
说不定娃并没有什么事儿,只不过是手指受伤,没有办法继续学手艺,心里不舒畅。你想想,娃以前学的那么认真,那么上心,一时学不了,所以肯定心里焦急,天天在师傅那儿闲呆着,啥也不能做,受不了,这才回家来,想缓解缓解。
真要这样就好喽,那你都这么肯定,为什么还天天替娃担心?
我不是担心万一嘛,心里想的应该是这样,但万一真有什么别的事呢,要不然的话娃怎么天天都不快乐,也不提上师傅那儿的事?
你就是这样,只会自己安慰自己,也只会自己折腾自己,就不能亲口去问一下娃,不就啥事都清楚了吗?
你以为我不想问,我天天都在瞅着有没有合适的当儿,可以去探探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可是每次娃不是愣愣的不说话,要不就是我还没说几句,身边就没个人影,他不声不响地就躲开了,你说我还能怎么样?你要是真有本事,别只知道在我面前耍横,自己去问啊,都问清楚了回头告诉我,那样我才服你。
父亲白了一眼母亲,不明白这个婆娘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算了算了,儿子已经让他如此烦心,好男不和女斗,他可不想再和婆娘无端端干上一架。
这样耗了几日后,母亲终于忍耐不住,在一天的晚餐后,她叫住了正待转身回屋的儿子。
“娃呀,你这几天在家里,娘看你似乎有点不开心?”
“没有啊,我就是有点累。”
“真的?那你为什么那么累,是在师傅家里,他让你做很多事情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娘,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在家里多歇上几天,没别的。”
“那以前,你每次回来,怎么都呆不住,为什么这一次能这么安心?”
食堂大师傅被母亲问得有些心慌慌,本想着早点回自己屋里,好沉入他自己的欢乐世界,哪想到这一次母亲和他较上了劲,看来他不拿出什么更有说服力的说辞,母亲是不会放过他了。
“娘,不是说过了吗,我手受伤了,在师傅家里天天也是闲着,我回来的那天,师傅要出门卖他编的东西,我想着要一起去,师傅就是不答应,后来还是他一个人走了,本来还以为他会早早回来,谁知道他就是不回来,一直到我走的时候都没有回来。我等啊等啊,后来觉得很无聊,就想着我留在那里,又不能练习,师傅又不带我出去,一点意思都没有,成天就是吃闲饭,啥也干不了,后来才回来的。”
“那师傅没带你出去,你是不是很生气?娘不是和你说过吗,不管师傅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不能暗地里生你师傅的气,更不能想着和他闹别扭,懂吗?”
“好啦,娘,我知道了,这几天我想通了,师傅不带我出去,我就不出去,反正手上有伤,师傅就是带我出去,也帮不了他什么忙,还不如不出去。娘,您放心,等我一养好伤,就马上回去,这总可以了吧?”
“这才是我的乖娃儿,娘就知道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没事,娘就是问问,你要是愿意,在家里多住上几天,那是更好的,娘欢喜还来不及呢。”
“嗯,娘,我要去睡觉了,多睡觉才能快点把伤养好,才能早点回师傅那去学习手艺,娘,你也早点睡吧。”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像往日那样躺在床上,食堂大师傅听到父母房间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毫不怀疑地相信,父母一定是在谈论他。
这一晚,食堂大师傅比以往更早听到父亲母亲房间传来的鼾声。
不知为什么,这本是他一直盼望的信号,接下来的环节就是他最激动等候的时刻,可是这一晚,他第一次惊讶地发现,想再伸手过去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像前几日那样——伸得一路畅行无阻。
盘旋在他脑海中的,师娘依旧是师娘,依旧那般让他迷恋,可是和师娘交替浮现在他眼前的,是父亲与母亲那慈祥担忧的面容。
食堂大师傅生平第一次觉得心里生出了浓浓的歉疚之情。
这真是奇怪,以前他不好好的时候,不知道为了编造理由应付父亲母亲和老师,说了多少谎话,从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更没有感到难过与不舒服。
然而现在,他竟然有了这种从未曾经历的感受。
为什么?
他说不上来,他只知道伴随着这种感觉的,是他再也没有办法沉入到前几日的忘我享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