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乡的语气变得凝重,食堂大师傅马上跟着拍胸膛表示,但有所托,一定会不辱使命。
他以为老乡留在这里的,或许有比较值钱的东西,或者真的是很特别的什么物件。
也难怪,老乡的语气,让他很自然地这么想,不然这么一本正经的感觉,还真是让人很不习惯。
第二天,特意请了半天假的食堂大师傅从邮局走出来,手里拿的是一张寄送物品的存根,他寄送的物品,正是老乡请他帮忙寄出去的——一床棉被。
这让食堂大师傅很是有些哭笑不得,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老乡请他帮忙寄的,会是这个东西。
老乡告诉他的是,这床棉被是去年回家时,他从家里刚拿来的——新打的棉花,加厚加宽,是他母亲怕宝贝儿子在外面挨冻,特意提前准备,并勉强他带过来的。
老乡说到这里还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笑了笑,“我母亲没见过世面,她哪里知道我打工的地方并不冷,并不需要这么厚的棉被,可是不管我怎么说,她就是不相信,还说冬天就是冬天,在哪儿都一样,哪里有冬天不冷的道理,如果真的不冷,那还能叫冬天吗?那不就是世界都乱了吗?还说我就是想骗她,她都不怕麻烦,已经特意把棉被早早准备好了,我带也要带,不带也要带,最后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把棉被拿上的。”
食堂大师傅帮忙整理老乡的物品时,才发现老乡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那床棉被又大又厚,被老乡细心地收藏在一个大大的纸箱当中,一眼看上去就能发现它是新的,也能看出主人对它的珍爱程度——老乡说这床棉被带过去后,并没有用过几次,其余的时间都是收藏起来,放在纸箱里面。
食堂大师傅还没有在打工的地方经历过冬天,但是老乡反复和他声明,冬天真的不像冬天,冷的日子也不是没有,但远没有他们老家那么恐怖。
事实上老乡把棉被拿到工厂之后,正如同他所强调的那样,遇上真正冷需要盖被子的日子,也就那么一小段,其余的时间完全用不了,因为一盖上就狂出汗。
“那你不是会觉得大老远的,背一床棉被,到头来还没怎么用得上,岂不是很不划算?”
“吓,我要是不背,才不划算呢,实话告诉你,我要是敢不乖乖听妈妈的话,她一准能把我唠叨死,不如自己识相点,背着棉被还省点事呢。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棉被哪有那么重,背在肩上,还不跟玩儿似的?”
食堂大师傅走出邮局大门时,想着老乡和他说的这床棉被的前前后后,他还清楚地记得被子摸在手中搂在怀里的感觉——那么柔软,那么蓬松,像一朵云,一朵触上去就让人心生温暖的云。
难怪老乡会这么惦记那床被子,不单被子真的是一床好被,也许,这被子,更有老乡母亲心间对游子的满满爱意。
正是这份绵长的爱意,让游子不管身在何处,都不会有流浪的感觉,异乡因此变成了己乡。
难怪老乡不肯舍去这床特别的棉被,哪怕他不用,也要把它小心地收在一旁的纸箱当中。
食堂大师傅不禁有些懊恼,当初自己的母亲也曾让他带上棉袄的,可是他嫌带着这样的东西太麻烦,而且背着棉被卷,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像是逃难的。
他当时想的是,这东西哪儿没有呀,小东西就算了,这么大,又不是什么稀罕的家伙,走到哪儿还背到哪儿的,也许人家还没说什么呐,他自己就已经先是生出寒碜十分的感觉了。
所以,不带,任凭母亲好说歹说,不带就是不带。
母亲就红了眼,不无伤感地说道:“到了外面,啥都要靠自己,你就是费点功夫,多拿上一床棉被,又能把你累成什么样,现在不拿,等你用的时候就想起来了,你可知道,为了帮你赶这床棉被,我的手都被针扎了好几次?”
食堂大师傅听了这话,心里很是被触动,母亲为他做的一切,有些要是不说,他恐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就刚刚说的为了给他赶出棉被来,母亲的手被针扎到好几次这件事,应该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想来母亲也是有点借此劝说的意味,让他不辜负她的一番好意,顺顺当当带上那床棉被。
“娘,不是我怕麻烦,是这些东西到处都有,随便哪儿能都买的到,价钱也不是很贵,您瞧瞧,我现在带的这些东西,还算少吗?您这个也让我带,那个也让我带,都把我当成能拉快跑专门运输的大卡车了。”
母亲看了看儿子手中的东西,不由被气乐了,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儿子现在带的东西确实有点多:衣服,不管厚的薄的,统统带上;原本留着招待客人用的那些腊肉腊鸡什么的,也要带上;母亲还嫌不够,在家里到处转悠,打起了那些正在下蛋母亲的主意,准备捉来宰杀上一只,让儿子带上。
“母鸡下蛋虽然好,但是娃都要走了,不知道啥时能再吃上家里的这些东西,现在不杀了给娃带上,留着鸡有什么用,难不成以后天天供起来?”
食堂大师傅拦住了母亲,“娘,这些鸡天天下蛋那么努力,您忍心杀它们?”
“别拦我,我不忍心杀鸡,难道就能忍心看着你在外面挨饿受冻?”
“娘,您这哪里是为我好,分明就是认为我在外面过不上好日子嘛,您看看,这腿还没有迈出一步呢,您就开始说我会怎样怎样不好,还挨饿受冻,娘,您让我以后在外面可怎么过嘛?听我的,娘,没错,您先放了那些鸡,儿子在外面肯定不单过得好,保不准还能混出个什么样子来呢!”
母亲没有想到儿子会这样想,她只是本能地担心儿子,绝对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不过刚才那话,确实听了会让人觉得有些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