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利觉得目前的情况必须要及时干预，不管如何，他都不希望事情越来越麻烦，所以，为今之计，他觉得自己只能是果断地喊停。
就这一段时间的治疗按摩情况来看，无疑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但是说到底，是吃药所带来的效果呢，还是按摩所带来的效果呢，或者是这两种方案组合，一起产生的效果呢，徐有利说不清楚。
但是既然现在他身体的不适感已经减轻，甚至轻到都无法感觉到的地步，徐有利便有理由认为自己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所有的治疗手段再原样维持下去，他可以舍掉按摩，只保留吃药的方案，这样的话，即便他的疾病还没有完全根除，也能在药物继续的影响下，一点一点地完全恢复。
所以，实在说来，并没有继续保留按摩的必要，如果这按摩是为了关系，他和田大壮的关系非常好，不需要用按摩来锦上添花；如果这按摩是为了别的，他现在已经开始有点迷乱，更不需要让这按摩成为进一步迷乱的入口。
想是这样想，可是到了要和田大壮摊牌的时候，徐有利还是觉得自己难以轻易张口，他不禁有些诧异，想当初自己和田大壮说要请对方帮忙的时候，虽然有些迟疑，但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艰难吧？
徐有利心里面不禁把自己狠狠鄙夷了一顿，什么人，你好歹也是一个部门的头头，面对下属，还如此吞吞吐吐，连一句话都不能说得像炒过的黄豆一般干脆——你是脑子进水了呢？还是嘴巴被人拿胶带封上了？窝窝囊囊，不干不脆，你还不如去车间当个普通员工算了——当个采购员，素来你所自满自得的好口才，现在都去了哪里？难道都被你自己一口吞吃了吗？
还别说，这顿自己给自己的臭骂，果然有效，徐有利很快坦然了，他告诉自己，以前迟疑，是因为求人帮忙，而且帮的还是那种不太好帮的忙，现在有什么，是告诉别人不用帮忙，这话还不好说，还不可以理直气壮一溜到底地说出来？
但是，这一溜到底的话顺顺当当地说出来之后，在他轻飘飘的告知田大壮从此以后，他的身体已经好转，不再需要定期帮忙按摩时，徐有利感觉到的，竟然不是一阵轻松，而是说不出来的怅然。
他在怅然什么，他又为什么会怅然？怅然到好像有一件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而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那正离他远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奇怪的是，偷眼去看田大壮时，徐有利惊讶地发现，有这种怅然感觉的，好像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因为田大壮的神情间，似乎也有着明显的遗憾——这个傻大个，难道帮他按摩，一直按了这么久，还按摩上了瘾不成？
徐有利也不管田大壮如何反应，转身走开，他担心自然如果不及时走开的话，会无法面对面有落寞之色的田大壮，更没有办法面对同样心有戚戚然的自己，身后传来的，是田大壮那熟悉而又热情的声音：“那啥，头儿，你是真的不需要，还是怕麻烦我呀？说真的，帮你做那种按摩，我觉得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也没有其他任何不好的感觉，如果你以后还需要，别忘记随时说句话。”
“行行行，知道你是个热心肠，要不哪天咱俩换换位置，改成我帮你按摩，怎么样？听说这种按摩，正常人男人定期做做，也是大有好处的。”
“好呀，好呀，只是那样可就麻烦你了，徐头。”
“看看看，这不是你说的吗？还说自己不麻烦，现在怎么一说到我，你就说麻烦我了呢？证明你刚刚说的，根本就是真心话，做这样的按摩，别的不说，至少会耽误你的时间，怎么会不麻烦呢？”
田大壮被徐有利一句话顶了回去，吱吱唔唔再说不上半句话来，只能看着回过头盯着他的徐有利，不知所措地傻笑着回应。
不管怎么说，徐有利回到自己座位上时，心里多少还是舒了一口气，这事儿，就此打住，看来，他也没有必要为此再耿耿于怀了。
开始的几天，徐有利还觉得一身轻松，不经意间，他又回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和田大壮有讲有说，时不时还可以开点有色的笑话，顺便发生点肢体接触，田大壮也和过去那样，由着他乱来，哪怕是躲闪或抗拒，也是象征性的。
徐有利当然知道田大壮不会把这些当回事，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像过去一样，不再把这些当回事——以前，一直不都是这样的吗？现在，不过是事情回到了过去的样子，一切，小小地转了一个弯，而现在，又回到了原点，什么都没有变化而已。
可是，没过多久，徐有利就感觉到了苦恼，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苦恼的根源——他的身体，竟然开始渴望田大壮所带给他的一切——在对方那粗重却灵巧的手下，他愿意自己肆无忌惮地哼哼，毫不掩饰自己的舒服模样，他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对方，他的按摩手法很出色，完全有资格成为他的首席私人医生——而且，他有了这个首席，不会再考虑次席，只要田大壮定期为他治疗，他会觉得自己能舒服上天——难道他每天在工厂上班，这一点小小的快乐，都没有资格拥有吗？
他当然有资格，这一点无需置疑，只是，那是以前，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这些冠冕堂皇的资格和理由背后，总有点什么东西，是他看不透，并想极力逃避的。
那么，没有止境的困惑，心怀慌乱地逃避，这一切，究竟他为的是什么？
徐有利说不上来，他只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狼狈，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纠结，他隐隐能感觉到的是，他正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一个巨大的黑洞面前，这个黑洞，完全超越了他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