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音将落,爷爷便走至桌前,一边将手中粗香插进香炉,一边大声唱和说:“献敲山状,行跪拜礼!”
我神色肃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依照爷爷的指示,双手高举,将盛着女尸绣鞋的托盘放在了桌上,口中轻声嗫喏说:“此乃小子敲山状也,且请祖师评判论断。”
话毕,我躬身后退了两步,打开桌边的一只铁笼,将笼中那只被捆住翅膀和嘴巴的青鹰捧在怀中,然后恭敬地跪在了祖师像前。
爷爷从桌上端起了一只白色瓷碗,左手持碗,右手的中指压上大拇指,摆出了一个叉字莲花的手势。然后用中指沾了碗中的朱砂水,在我额头正中画了一道笔直的红线。口中念念有词的说:“保人点红,祖师过堂。”
按照寻龙行的规矩,何人出题,何人便是引渡入行的保荐人,女尸绣鞋这个敲山状,是爷爷出的考题,自然爷爷就是引我入行的保荐人。而爷爷在我额头画的这道红线,则象征着他对我能力的肯定。通俗一点说,这道红线就是我叩门入行的第一张通行证。
爷爷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挺直腰杆站好,然后大声唱说:“今有后辈不才孙,诚心拜入山门下。半龙身已十六载,五德齐备忠义全。堪舆题为凤凰巢,敲山状点娇娘履。仰借秘术独身往,九死一生入墓得。余生誓为寻龙匠,拜入门下终生偿。设堂拜香问先祖,师若合心青鹰飞。”
爷爷口中的唱词,是对我入行经历的一个总结。其实,这段半文半白的话,跟应聘时的简历差不多。人家公司招不招你,简历写的漂亮是一方面,关键还要看你能力怎样。虽然只是走个过场的东西,但唱词说的越好,就代表保荐人对你的能力越加肯定。
爷爷话一出口,我就在心底暗自喝彩。不由暗说:不愧是经过大事的人,这词说得漂亮!没想到爷爷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面,竟然还藏着这份才气,简直厉害!
我听得热血沸腾,一颗心激动得砰砰直跳。按照爷爷事前的吩咐,等他话音一落,我就解开了绑在青鹰身上的细绳。这鸟在笼子里捆了半夜,早就憋得够呛,一挣开束缚,就展翅冲天,瞬间没了影子。
寻龙行中,能混到过堂拜香这一步的半龙人,身上的本事都不差。这些逮来的青鹰都是野物,一旦被人放开,只要没被折腾到半死不活的程度,哪有不跑的道理。所以说,这放飞青鹰其实就是走个形式,没什么实际意义。
爷爷见青鹰飞走,口中喝彩说:“好!青鹰冲天前路顺,祖师点卯一声红。”
紧接着,只听“哐当”一声脆响,爷爷手中的瓷碗落地,当场摔了个稀碎。满满一碗朱砂水,全都泼在了地上。
得了这个好彩头,自然是要乘胜追击,将接下来的仪式办完。爷爷合手拜了两下,从托盘上取下绣鞋,扔入旁边的火盆。一道火光猛然窜起,精巧的绣鞋瞬间引燃。不过片刻,整只绣鞋便烧得一干二净。直到此时,才算过堂的仪式全部完成,接下来便是拜香入行了。
爷爷等绣鞋全部烧完,又高声说道:“敲山状叩寻龙门,祖师见状开山门。额叩黄土九声响,清香三炷诉丹心。”
我等爷爷把话说完,就对着祖师爷的铜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从爷爷手中接过细香,一根一根的插进桌上的香炉。每插一根,就高声唱赞一句。
第一根细香,赞曰:“三寸金莲响山门,一朝半龙演真龙。小子年少规矩浅,敬请祖师多包涵。”
第二根细香,赞曰:“入墓只为活风水,金银财宝似蛇蝎。身怀秘术归正道,不可误踏倒斗门。”
第三根细香,赞曰:“五湖四海聚一堂,缘深结为异姓亲。天崩地裂丹心在,吉星护佑我龙门。”
三柱清香上完,过堂拜香的仪式才算全部完成。从现在起,我就是一名真正的寻龙匠了,以后就能正大光明地接活下墓了。
所有仪式完结后,爷爷就收了一脸正色,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手臂一抬,一个脑喯瞬间儿弹上了我的后脑勺,口中哼哼唧唧地说:“你小子今天可算如愿了,以后办事精神点,别给爷爷丢人!”
我疼的呲牙咧嘴,咧着嘴傻笑说:“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您老人家亲自调教出来的,还不放心?”
爷爷眼皮一翻,语气十分不屑的对我说:“你小子多大能耐,我能不知道?人家孔老夫子,三千弟子里才出了七十二贤人。你小子也别拍我马屁,能不能在行里立得住,还要靠你自己去闯!”
我心底一动,猛然想起还有孙弥勒那茬,就顺着爷爷的话点了点头,笑说:“可不是,孙子年纪小,还是要多历练历练。弥勒爷的这趟活,我也跟着去看看。再说了,这可是您早就答应我的,不能变卦!”
爷爷没想到我话赶话,又提起这事,喉头一哽,冷哼说:“你小子先把腿上的伤养好了再说,麻溜溜地滚蛋!”
心愿一了,我也省得在爷爷面前作妖了。腿上贴了行里秘制的伤药,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了几天。养伤的日子无聊而又枯燥,我只能耐下性子,将那本《奇诡尸经》重新研读了一遍。
说实话,日子越闲,人就越容易胡思乱想。可能是人的第六感作祟,我总觉得爷爷对我隐瞒了一件大事。孙弥勒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当年他是怎么死的?他又是如何起死回生的?爷爷不能说的秘密是什么?下的死誓是什么?孙弥勒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又为什么非要引爷爷下墓?
这些问题,就像生有倒刺的利箭一般,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肉里。不拔吧,疼得难受。可要是拔了,扯皮挂肉。我心中郁气难解,总感觉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说也奇怪,在我养伤的半个多月中,孙弥勒一直没有露面,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我腿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孙弥勒打来了一通电话。